老夫人的情绪很不好,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冷厉,对庄嬷嬷吩咐道:“找人看好她们母女俩,不允许她们给挚儿通风报信。” ☆、第24章 事实证明,老侯爷临死前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把夏侯府的嫡长孙送去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上,直到夏侯府如今已初现颓势,唯有夏挚在边疆战场上大放异彩,才证明了老侯爷的深谋远虑。 侯夫人钻营在各个世家的女眷之中,自然知道军功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她这么些年虽然想儿子,也偶尔会念叨几句,但是从不曾写信让他回来。因为她知道,夏侯府是带着罪孽的,不知道哪一就惩罚就要降到身上,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着受罪。 所以方才侯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故意有那么一说,想让老夫人放松警惕,之后她要想法子送信去。为一个从来没有管过他的父亲回来,还是这样辱的事情,现在回来就是众矢之的。 她虽是侯夫人,但她首先是个母亲,她不会让她的孩子在这样困难的时候回来。 “这事儿县主那边有动静吗?”老夫人躺在上,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庄嬷嬷摇头:“没有。侯夫人先派人去了,被送去的丫鬟红梅亲口说县主没有出去。后来老奴不放心,又派人去了一趟,县主说是被吵醒了,还叫人进去给她端了杯茶,绝对不会错。” 老夫人点头:“只要不是她就好,不是她就好。” 庄嬷嬷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于玉荣长公主,老夫人其实是种是心存畏惧的。哪怕她平时表现得十分强硬,此刻老夫人糊糊的,经历了夏侯爷的事情又惊又怕,所以心底的脆弱就暴了出来。 她不仅害怕玉荣长公主,她也害怕县主。 老夫人躺在上很快便睡了,只不过今晚她也做了梦。梦中出现一个已经死了好久的人,夏侯府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她觉得整个侯府都摇摇坠,大厦将倾。恐怕动一动手指,那抄家灭门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但是当她有一天清晨推开书房的房门时,她看到有个人吊死在面前。 那个人就是她的夫君老侯爷,她也从侯夫人变成了老夫人。今上灭门的圣旨终究是没有下来,只不过老侯爷作为肱股之臣,也死得悄无声息。丧事办得极为低调,只有零星几个他的学生前来吊唁,其余的官员同僚和里头都没有任何表示。 今上此举就是默认了,老侯爷用他的死来让今上息怒,一命换一命,抵消玉荣长公主的死。 梦的最后,她看见了衰败的侯府,只有寥寥的下人。她进了祠堂,老夫人处于浅眠之中,已经在疑惑为何她身为女眷能进入祠堂,后来当她看到牌位,就明白了。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不要死。”她十分清晰地喊出了这句话,立刻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几分惊慌。 庄嬷嬷今儿晚上看到夏侯爷被咬下来的块,就一直心神不宁睡不着,索陪在老夫人身边守夜。不过毕竟人年纪大了,诶呦撑多久,她就已经糊糊地想要睡觉了。 此刻听到老夫人的惊呼声,连忙站起身来凑到她的面前。 “我梦见侯爷了。”老夫人急声地开口。 庄嬷嬷默然,她当然知晓老夫人口中的侯爷是指老侯爷,而不是现在的夏侯爷。 “侯爷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夫,我怎么能不了解他呢。他不止对我失望,对整个侯府都很失望。他之所以孤注一掷地把挚儿送走,就是怕侯府的其他人带坏了他的乖孙儿。他更想老三当侯爷,因为老三有能力,可是老三跟我不亲啊!我梦见侯府败了,我的牌位在祠堂里都落了灰……” 老夫人双手捂住脸,整个人显得十分颓丧。 庄嬷嬷看着她,老夫人的发髻散,脸上没有涂脂抹粉,再加上这几事情多,也没有好好调理。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犹如惊弓之鸟。 “梦都是反着来的,老夫人您莫要多想了,老奴给您点上安神香,好好睡一觉。”庄嬷嬷轻叹了一口气。 伺候老夫人再次睡了,才找人换了守夜的。 * 夏姣姣一直睡到晒三竿才起身,昨晚兵荒马的,她又咳血了,估计是不会有好睡眠的。但是很奇怪的是,她竟然一夜无眠,而且睡到现在,即使口依然有些沉重,但是比之前要好多了。 她一偏头,就看到放在边小凳子上的花瓶,那一束红黄相映的花朵静静地盛放,冷幽的清香传来,沁人心脾。 夏姣姣轻轻地笑开了,她忽然觉得心情好,就连昨晚上的丧气都散去了不少。 仇人多又如何,一个一个来好了。她的生命虽然有限,甚至随时要进棺材,但是她现在有了神医治病,想必会轻松很多。 “咳咳——”她笑的时候一下子哼到嗓子,立刻那种□□就传了过来,不住咳嗽了起来。 口再次闷痛起来,她蹙紧了眉头,这咳嗽声也很快把几个丫鬟们引到了身边。她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慌。好在夏姣姣再怎么用力咳嗽,都没有吐出血来,几个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薛先生给的救命药就是管用,昨儿奴婢给您服了一颗,早晨起来就不吐血了。”知夏拍着她的后背,脸上终于是出了几分笑意。 知冬端着一盏热茶过来,闻言也变得喜起来:“那敢情好,以后县主再出现这种情况,就都可以用这个药来减缓了。” 知夏不接话,她可不敢说那一瓶子要只有七八颗的样子,薛彦说吃完这一瓶,县主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她昨晚喂过县主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县主那时候还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就急慌慌地给她吃了。吃一颗少一颗,好像县主的命也跟着减少似的。 倒是知秋很有眼地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县主昨晚太冒险了,以后这种事儿还是给别人。” 知秋最后这句话倒是让其他两个丫鬟都跟着点头,好不容易调养有起的身子,因为夏侯爷这事儿已经接二连三变严重了。 “我没事,若是旁人便罢了,但是对于夏侯爷的报复,我必须得到场。我得替她看见那个人的结果,可惜没有看到最后,不知道我好容易找来的有没有好好招呼他。”夏姣姣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是恨不得夏侯爷去死的,但是他害了那么多的小姑娘,如果只让那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那才叫给他解。 她要他以后的每个夜夜,都好好地活着,却只能苟延残地活着。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是个任人笑的畜/生,连身份最低的下人都能聚在一起偷偷讲他的事情,当做一个笑话。 至于夏侯府想要瞒着这件事儿,那是本不可能的,只要有她在,夏侯爷就休想安稳度。 “备好笔墨纸砚,我要给林嬷嬷写信。”她轻声吩咐了一句。 “行,当然行。但是您得先用完膳的,否则奴婢们要在信的后面给嬷嬷告状了。”知夏点头,不过用膳这件事情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夏姣姣梳洗好之后,红梅倒是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丫头,不同于一开始来的时候,只着一件灰扑扑的素衫。今她穿着枚红,在一众丫鬟之中算是极其挑眼的,袖口前襟处还绣着怒放的梅花,那层层叠叠的花瓣让人移不开眼。虽说布料不如那些贵女穿的,但是她手艺湛,似乎比那些绣娘还要好。 知夏一眼就看到了,知冬更是轻呼了一声,小心地凑上去摸了摸她衣衫上的刺绣。转而又不好意思地冲着红梅笑了笑,乖乖地退到一边,让夏姣姣跟她说话。 “今儿是什么好子吗?”夏姣姣才发现这丫头有一张极其娇俏的脸蛋,白皙的脸颊上略施胭脂,看着白里透红。 红梅抿嘴轻笑:“今儿是奴婢大喜的子。” 夏姣姣看向知夏她们,知夏几个人也面面相觑,没听说红梅要跟谁成亲啊。 “县主不用惊讶,奴婢早就发誓终身不嫁,所以对于奴婢来说大喜的子,这辈子可能就在今天了。夏侯爷那个老畜/生终于有人收拾他了。奴婢特地向县主道谢。”红梅跪下来恭敬地冲着她磕了一个头,板直。 夏姣姣惊诧,“你——” 红梅点头:“是,奴婢没什么好隐瞒的。奴婢也是被他侮辱过的女孩子,只不过比那些姐妹幸运的地方是,奴婢虽失了清白,但是却留了一条命。他当时刚吃了炼制的仙丹,力气虽大但是神志不清,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般。胁迫了奴婢之后,就直接睡过去了。所以奴婢清理了痕迹之后就逃了,从此素衣着身,素面示人。” 屋子里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红梅的脸上有恨意有嘲讽,却唯独没有眼泪。 “自从那起,奴婢就把自己当个死人了。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要报仇,不止替奴婢一人,还有那些枉死的姐姐妹妹们。县主知道,像奴婢这样的丫鬟无依无靠,不想爬主子的也不去争那讨主子喜的位置,就都当做姐妹相待。可惜奴婢身份卑,什么都做不成。为了谨防夏侯爷发现了奴婢,所以当初侯夫人要派人来您这里,奴婢就争取了过来,只盼望能躲过去,之后再做筹谋。”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充了和期望:“没想到县主竟然先下手了。奴婢没什么别的手艺,唯有刺绣的本事还能拿得出手,如果县主不嫌弃,就收了奴婢。如果县主不需要,就当奴婢没来过,奴婢会尽量托住侯夫人,不给您惹麻烦。” 说完,她又冲着夏姣姣磕了一个头。 夏姣姣沉静地看着红梅,她那说起一句话,老夫人和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都非常好拿捏。就是因为夏侯爷,因为这个畜/生基本上没有放过自己母亲和子身边任何一个丫鬟,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明媚鲜妍的女孩子就这么丢了清白和命。 他死一万次都赔不起。 此刻听到红梅的剖白,她只觉得生气又无奈。让那个老畜/生死了又如何,也换不回那些可的小姑娘们,换不回她的知了姐姐,也换不回红梅的清白。 “你是个好丫头,留下来吧。”夏姣姣点头。 红梅在这里待了半月有余,知夏经常汇报她与红芍的行踪。在知夏的口中,红芍那小蹄子就不是个省心的,倒是红梅从来不多问多看,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显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谢县主再造之恩,奴婢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以后您有什么针线活尽管吩咐奴婢,不敢说旁的,哪怕是新绣法,奴婢看过两遍就会了。”红梅这次磕头的时间有点长,她的头碰在地上似乎不愿意起来。 知冬高高兴兴地蹦了过去,伸手用力要把她拉起来。 红梅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上带着泪痕。知夏立刻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递过去,顺便瞪了一眼知冬。这小妮子就是不会看眼,县主方才没有让红梅起,就是知道她恐怕是哭了。 一个丫头在讲述自己当时所受的委屈和苦难时没有哭,谈起这么多年坚守的报仇信念也没有哭,但是听到县主要收留她却哭了。想必自从她被夏侯爷破了身之后,正如她自己所说,从此就过得像个活死人了吧。 但是现在她有了靠山,有了可以效忠的人,当然也有了她口中的姐妹。 “不哭不哭,我们县主最好了。谁以后欺负你,县主肯定第一个替你出头,你也不用怕人欺负,因为没人敢动县主的人。”知冬手忙脚地给她擦眼泪,自己着急得都快哭了:“我就是太高兴了,我们虽然夏秋冬有四个人,但是没一个会针线功夫的,特别是我绣出来的东西简直不能看,每回县主请绣娘给她制衣裳,我都眼馋得很,无奈手笨死了,就是学不会……” 她喋喋不休地安抚着,红梅几乎立刻破涕而笑。 “红梅,你休息几,我会去侯夫人那里把你的卖身契要来。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用再受她管制。你的名字我也不改了,以后若是收了新丫头,就跟你一样用‘红’字辈儿的。”夏姣姣最后叮嘱了几句,然后让她下去休息了。 “奴婢现在听不得这些,真希望赶紧出了这个肮脏的地方,用一把火烧了这里才好。”知夏自己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为奴为婢,最为身不由己。若是跟了个好主子,自然是有大前程,但若是跟个孬货,这辈子都搭在火坑里了。 “收拾了吧。”夏姣姣不让自己沉浸在这份悲伤之中。 人生在世,诸多无奈。不要让所谓的痛苦阻碍了脚步,如果跨越不过那就去击败它。跟她一样,蛰伏七年,回来就是不死不休。 夏姣姣这回给林嬷嬷的信写了很长很长,实际上她已经想了很久,关于晋江坊以后的何去何从。 晋江坊以后影响越大,今上说不定就越会注意,甚至有可能朝她伸手把晋江坊要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和母亲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她以后想要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渠道也被断了,所以她坚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咕咕——”信鸽早已准备好了,翘着脚在窗台上走来走去。 知夏将信笺绑了上去,夏姣姣看着她把信鸽放飞,脸上闪过几分深思。 “去给里递牌子,说我要入给太后请安。”她歪在躺椅上,轻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在飞快地转动着。 夏侯爷算是倒了,但是夏侯府这边的局势不容她松懈。她必须得趁着老夫人他们还没抓住她把柄的时候,彻底将夏侯府扳倒,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也没力跟他们慢慢扯皮。 * 这是她第二次进来了,已经不再一路看过去勾起儿时的回忆。她对这里所有的好,都伴随着皇舅舅那碗试探的酒酿丸子消失殆尽了。 徐嬷嬷依然早早地在外面接她,看到夏姣姣从轿撵中下来,竟是推开一旁的人,亲自把她搀扶了下来。甚至等她站稳之后,还轻轻地抱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仍然很动。 “嬷嬷,许久不见。”她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徐嬷嬷的脸。 徐嬷嬷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直接两把,但是县主终究不是小孩子了。 两人走进内殿的时候,太后早就等着了,看到她就一把搂进怀里,轻轻地捶着她的后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叫骂道:“姣姣,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外祖母,是不是忘了外祖母?” 夏姣姣有些哭笑不得,她轻声安抚着老者:“我把谁忘了,都不能忘记外祖母啊。外祖母对姣姣这么好!” “那是不是夏侯府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欺负了你?” 夏姣姣连连丫头,祖孙二人凑在一起一阵黏糊,才说到正事儿上。 “其实我这次入,是有一样东西想送给外祖母的,那也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的面慢慢恢复正经,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缅怀。 太后的身子一震,她立刻冲着徐嬷嬷使眼,内殿的几个人全部退了下去,只剩下徐嬷嬷和她们祖孙三人在内。 “好孩子,你下回再说起你母亲的遗物时,要悄悄跟外祖母说,要不然被旁人听去了。到时候他们就要跟你抢了,你年纪还小,子也单纯不懂这些事情,没关系外祖母慢慢教你!”太后一把搂住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脸上带着几分心疼的神。 夏姣姣的眼睛眨了眨,被人认为她是单纯的这种觉,似乎也不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