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捏着那信封,恨不得将个信封烂。 跪在地上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文小姐临终之前曾留有话,说那封信能保她一命。若是皇上将那封信烂看不到的话,那她的命岂不是就保不住了? 她忙道:“皇上,主子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要把信亲手给您。皇上,您看看吧,那有主子跟您说的最后的话啊!” 最后的话…… 她要跟他说什么? 她已经这么狠心的选择永远离开,真的还有话要和他说吗? 姜小五松了点手,捏着那信,一步一顿的去了里间。 文若霞静静躺在上,身上穿着他曾夸过好看的一身绿衣裙,黛眉轻扫,朱微启,站在门口看过去,她好似睡着了一般。但走到跟前,却发现她前连半点呼时的起伏都没有了。 姜小五居高临下看着她,费力的勾了勾,笑道:“小霞,别闹了,朕已经来了,快起来吧!” 文若霞静静躺着,无动于衷。 姜小五声音大了些:“小霞,朕每忙得焦头烂额,你可不许胡耍这样的小儿,吃这种莫名的飞醋啊!小霞,你是知道的,你是朕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女人,不管朕以后有多少个女人,你都是不一样的。朕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朕会一辈子对你好,朕……你起来,现在就跟朕回,朕立刻册封你为贵妃!” 文若霞仍然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本没有听见。 姜小五再也忍不住,猛地弯拽住文若霞的手。 文若霞的手已经一片冰凉了。 他一怔,控制不住的眼睛就了,所有的恼火和戾气,在看到文若霞闭着眼身体软软一点活的气息都没了时,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保持着弯的姿势,微微倾身,将文若霞整个儿抱在怀里,抖着手,慢慢的摸上了她侧脸。 她的脸也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姜小五开口,声音涩然,“小霞,你为什么……是我哪里待你不好吗?那你可以跟我说啊!” 太过难过,他连自称朕都忘了。 “皇上……”秦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担心的叫了一声。 姜小五恍若未闻,他紧紧盯着文若霞,可注定了文若霞不能给他丝毫回应。直到盯的他眼睛都难受起来,他才看向刚刚被放在边的信,抱着文若霞,就这么捞过来打开了。 文若霞的信很长,但却大段大段都是对他的指责。 “你明明答应我,饶了容小姐的,可是你却那么轻描淡写的跟我说,她死了。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不过是容家和你的一场谋划,你们谋划成功了,然而她却死了……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在你们心里,算什么? 你明明答应我,王小姐和喻小姐,你会给她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从前你是安王,圣旨赐婚,圣意难为,可如今你是皇上了,你却觉得我是在吃醋吗? 你不顾她们两个活生生的人的意愿。 你也一点点都不懂我……我本就不是吃醋! 或许,你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助美人馆里那些可怜的女人吧?你靠周山海赚钱,我却将你给我的钱拿去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败家,是不是觉得你宠我,便由着我子胡来? 你……你肯定会这么想,对吧? 还有,我死了,你一定会很生气吧? 你会怎么做? 杀了贴身伺候我的人,杀了安王府里所有下人,哦还有小容,你从前就拿她的命来威胁我。如今我死了,你可以杀了她了,因为我没办法活过来再帮她求情。 还有美人馆,周山海,何秀婉,美人馆那么多店铺里的那么多的人。他们在你眼里,都像是阿猫阿狗一般无关紧要吧?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要紧,都是低生命,你又何须介意? 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你何曾能瞧见,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可怜女人。那些一出生就被掐死来不及看这世上一眼的女孩儿,那些因家穷被卖了的女孩儿,那些无法选择婚姻被迫嫁人的女孩儿,那些嫁了人一辈子都不快乐却不能和离的妇人,那些被打被骂甚至……太多太多,数不胜数。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不能读书科考不能在朝为官,甚至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信纸上好多泪痕,应该是边写边哭的,有好些字被泪水打都糊了。 姜小五却并没有很生气,实在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文若霞所遭遇过的一切。也知道,文若霞帮助那些女人,不是在闹不是在玩,而是她在泥潭里的时候没人能帮她,她便想帮别人一把。 “我这短短半生,先是婚嫁不能由自己,再是自由不能由自己,好在,生死可以。我死,不是怪你,而是我看不到前路,已经绝望了。我死,不是恨你,而是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多么冷心冷肺,我却还是——喜上你了。 我恨我自己。 若若绝笔。” 明明知道你多么冷心冷肺,我却还是……喜上你了。 我恨我自己。 姜小五看着这两句话,有眼泪砸落在信纸上。 骗子! 天下第一大骗子! 若是真喜他,又何必去死? 若是真喜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好跟他说? 丢了信纸,姜小五转身,用力的抱紧文若霞。 这个骗子,他恨不得杀了她! 可她……却真的死了。 她死了,他也难过死了…… 他一声不吭,但背对着下人,却早已是脸泪水。 他也恨自己。 明知道她是骗子,她说那些只是希望他能重视她在意的,能帮那些可怜的女人,可他——却没办法怪她。甚至若是她能醒来,他恨不得答应她女子可以读书科举入仕! 难道她不想看看吗,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的生活。 · 何秀婉是当夜子时得知的文若霞没了的消息,她和周山海赶到安王府的时候,姜小五仍然抱着文若霞坐在边。 秦二出来接他们,说姜小五已经这样快两个时辰了。 两人进到里间,跪下请安:“参见皇上。” 姜小五这才终于转过身,哭过一场的他眼睛又红又肿,而预料之中的,周山海面难过,何秀婉此刻眼泪还没能止住。 他没叫两人起身,而是问何秀婉:“之前小霞去美人馆找你,跟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出异样?” 当时没察觉出什么,但此时再想,便觉处处都是不对了。 何秀婉不知道如实说会有什么结果,但看着此时姜小五的神情,看着他怀里已经没了生气的文若霞,她却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了:“若若先去美人馆的分店看了,回来后跟民妇说,那些分店里的女人们如今都过得很好。她还给了民妇两万两银票,说今时不同往,后怕是不能经常过来了。还问起小如和民妇堂姐,很是羡慕她们如今过得子,一连说了几次真好。还有……她还问民妇,觉得您对她是不是真的喜。” “那你觉得,朕对她,是不是真的喜?” 何秀婉停顿了下,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她对朕呢?”姜小五又问。 何秀婉点头:“若若对您,自然也是喜的。” 若若。 何秀婉已经叫了两次小霞为若若了。 姜小五蓦地想到刚刚的信,小霞信里最后写的是“若若绝笔”。他目光微闪,问何秀婉:“她是不是也跟你说,不喜你叫她小霞?” 何秀婉叹道:“是啊,那毕竟……是曾经文家人叫的。” 姜小五终于明白了。 文若霞或许并不是大骗子,她最初的确是不喜他,所以任由他一直叫她小霞。但在选择死的那一刻,她对他,已经变了。 早已干涸的眼泪,又有了要出来的冲动,他没有忍,任由眼泪滚落,叫何秀婉说了回周小如和何秀琴过的是什么生活。而听完后,他长久的沉默,最后道:“真好。” 何秀婉没敢答话。 周山海也有些看不懂此刻的姜小五。 不过姜小五却是抬手,叫二人起来了。他也轻手轻脚把文若霞放在上,起身郑重道:“周山海,何秀婉。” 他这般,何秀婉和周山海便一惊,再次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姜小五没叫起,他道:“朕有一件事要给你们夫俩去做,这事不好做,你们可能会被无数权贵敌对,攻讦,更甚至——你们和你们的孩子,都有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但,朕需要你们去做,也只有你们能做,朕承诺会支持你们,会尽可能的保护你们,你们愿意接了这差事吗?” 何秀婉看向周山海,周山海轻轻点了点头。 夫俩都已经猜到姜小五指的是什么了。 两人跪拜下去,齐声道:“请皇上吩咐。” 姜小五道:“周山海,朕封你为安远侯,从今往后赌坊和酒楼的生意不用你再管,而美人馆,从即起所有收益也全部由你自己自由分配,不用再上给朕一分一毫。朕,希望你这安远侯,能够为可怜的女人发声,能够给那些深陷于绝望的女人,找一条能让她们走下去的路。何秀婉,朕册封你为一品侯夫人,朕向你承诺,这只是暂时的,终有那么一,朕会让大姜所有女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更甚至,女子也能入朝为官。 何秀婉和周山海齐声领命谢恩。 而离开安王府,上了回美人馆的马车,两人也丝毫没有后悔。不过何秀婉却问:“山海哥,你说皇上这是不是一时冲动?明天或者后天,他会不会就后悔了?” “不知道。”周山海摇头道。 但实际上,他觉得很可能会,姜小五会后悔。 他知道姜小五喜文若霞,但总觉得,姜小五没这么喜。 不过……他握住何秀婉的手,问:“怕吗?” “怕。”何秀婉点头,但却道:“怕,也要去做。” 这条路是不好走,这件事是很难做,但文若霞都能不怕死,她也可以。这条路若是能走下去,这件事若是能做好,那造福的可是成千上万的女孩儿。 “山海哥,你怕吗?”她问周山海。 周山海想了想,道:“不怕了。曾经在运来镇,他第一次找上我的时候,我很怕。怕自己死,也怕会影响到你和当时还在你肚子里的小宝珠。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我们会成功的。” 便是不成功,那又如何,左右不过一条命。 想到现代女人过得子,再看看此时女人过得子,如今姜小五已经把这差事给他,他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若是不能真正做点什么,怎能对得起这一遭奇遇。 文若霞一个女人都不怕的事,秀婉即便怕也决定要做的事,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要怕。 他有娘,有妹妹,有子,也有女儿,他应该做啊! 何秀婉反握住他的手,道:“那,我也不怕了。” 夫俩紧紧握着手,相视而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