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想她岂是等闲女子,他怎能因她沉寂在后宅多时就轻视了她。其实魏王也明白,凤笙嫁给他后,就被束缚了自由,不然天高海阔,以她的本事想必不会逊了男子。 魏王到底是焦躁了,才会胡思 想。自打进入山西以来,沿路所见所闻让他心中惴惴不安,他甚至有种预 ,这次的旱灾恐怕是百年难得一遇,也许明年境况也不会变好。 当然,这些话魏王不会随意 说,也免得打消了众人士气。 正想着,帐篷外突然传来吵嚷声。 为了急行赶路,他们是轻装简行的,只携带必备物资,尽量减轻负重,所以哪怕是魏王所住的帐篷也十分简陋,外面动静稍微大点,里面就能听见。 魏王掀了帘子,走出去。 是舒永泰匆匆前来,却被帐篷外的人拦住了。 其实舒永泰也是一时忘了礼数,魏王的帐篷哪是他能 闯的。 “殿下,属下有事要禀,还请殿下随属下前去。”舒永泰拱手行礼,言语急促。 对于舒永泰这个人,魏王还是有几分赏识的,当初出京前凤笙专门挑了这些人,她甚至提醒魏王有事可以听听舒永泰的建议,还说若论考科举她挑的这些人肯定不如人,但对于地方民生民俗却十分 稔,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 到了山西后,舒永泰也谏言过几次,魏王见他言语之间有理有据,处理灾民十分有经验,不免对他另眼相看几分。此时见他言语匆匆,想必不是无的放矢,也没说话,就随他去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其他人的关注,但因有魏王在,大家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这是什么?” 见舒永泰翻出的泥土上点点白 ,魏王虽不认识,但还能分辨出是某种虫卵,只是这种虫卵的形态有点特别,他也不敢确定。 “虫卵。”舒永泰边说边用烧火 继续挖土,他连着挖出了好几处,每处翻出的泥土里都有着密密麻麻的虫卵,单看不觉得,加在一起去看,让人有些 骨悚然之 。 “所谓久旱必涝,旱极而蝗,这些话都是地方哩语,实际上也是百姓们 积月累下的经验。不知殿下可见过蝗灾?”不等魏王回答,舒永泰又道:“遮天蔽 ,漫天漫地都是,大量蝗虫卷过之后,土地上寸草不生,什么都给吃光了,地上的野草,树上的树叶,若是人躲避不及,连人 都吃。” 他轻声呓语,明明声音不显,情绪也不 动,偏偏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 觉。本来附近就有不少兵卒正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听了这话,瞬时四周就安静了。 “我见过!”那个叫憨栓子的兵卒子突然大声道。 此时他脸上丝毫不见之前吃到 的欣喜,而是不知道回忆到什么,惨白着一张脸,眼中还残留着恐惧。 “当时家里就剩一头猪了,旱得实在太久,能吃的都吃完了,村里还有好多人吃观音土,俺娘跟俺爹说把猪杀了吧,人都要饿死了还养什么猪,可俺爹实在舍不得杀,每年就指着养这头猪给家里 些针头线脑灯油棉花,尤其当初为了抱这猪仔子,家里花了不少银钱。 “可当时蝗虫来得太急,村里人都没防备,家里人倒是躲得及时,独独忘了把猪牵进屋,等蝗虫卷过去,这么大的猪仔就剩了骨头架子。实在太惨了!可村里还有更惨的,有好几个村民当时在地里,躲都没地方躲,身上都被咬烂了,还死了好几个人。” 憨栓子说得心有余悸,其他人就像听乡野杂谈。倒是有人想说哪有这么可怕的,可见舒师爷和憨栓子这样,怎么也不像骗人,嗫嚅了几下闭上嘴。 魏王皱起眉:“那此物与蝗灾有什么关联?难道这就是蝗虫的卵?” 还算魏王不笨,很快就联系上了。 舒永泰也顾不得沉浸在回忆里,道:“当年属下曾与一任东家去陕西上任,也是那东家运气不好,头一年闹旱灾,好不容易靠着朝廷赈济撑过去,第二年刚入夏就碰到蝗灾。都说那一年肯定风调雨顺,谁也不知道这些虫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整个县里的还没长成的庄稼,都被虫子吃光了。 “后来才知道若是头一年旱狠了,第二年有很大的可能会闹蝗灾,因为蝗虫会把卵产在地里,而且它产卵产得极深,经过一冬的修养,天气暖和了开始成虫,开始是蝗蝻,然后是成虫,等它蜕几次皮,这东西就会飞了,且有聚众 ,飞到哪儿,就吃光那里的一切。” 听完舒永泰的话,魏王的眉宇久久无法舒展。 “既然你主动提及,定是有灭蝗之法,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掉这些东西?” “在入冬前翻地,往深处翻,把这些卵冻死。在次年 夏之时号集人捉虫,只要数量减少,就不会成害。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明年,而是眼前——看这样子,恐怕今年在入冬之前就会闹上一场,若是不趁着成灾前把减少这些虫子的数量,明年靠翻地和捉虫肯定是不够的。” 这时王百户也走了上来,向魏王大致禀报了方才憨栓子一众人捉到的蝗虫数量。就那么一会时间,便捉到那么多,想必数量已经非常惊人了。 其实就在之前憨栓子这些人吃炒蝗虫时,已经有兵卒受不住馋跑去捉了,刚好有几个人抱着一包蝗虫喜笑颜开的走过来,舒永泰走过去,从里面抓出一只来看。 看了几眼,他匆匆朝魏王走过来,急道:“殿下,下命拔营吧,赶夜路。这东西再蜕一次皮,就能飞了,到时候肯定成害,得赶在之前到太原。” 一听说现在拔营,连王百户都有点犹豫。 还有那些 本没见过蝗灾的兵卒们,别看听舒永泰和憨栓子说的时候,他们觉得事情很可怕,可到底没见过,一个没见过还不知会不会发生的有可能,与又饥又疲连夜赶夜路,谁都会犹豫。 还是魏王十分果断,下命赶紧造饭,待吃过后连夜赶路。 魏王都下命了,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说,不过对舒永泰的危言耸听,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此事就不细述。 * 话不容多说,就这么被魏王 着赶路,本来两 的路程,被缩短到一 就到了。 太原当地官员 本措手不及,就 来了钦差。 有些 股没擦干净的,心中暗自惴惴,还有些有其他异心的,表面上看着不显,实则内心各种计较不提。总而言之,别看外面已经有饥民们啃树皮了,属于一省首府的太原城还是风平浪静,顶多就是市场上粮价极高,而且已经买不到什么粮了。 见此情形,魏王眉心跳动不已。 他也算‘朱门酒 臭’里的一员,但就这么一路走过来,对比沿路看到的种种惨状,再看眼前的‘粉饰太平’,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几声蠹虫。 巡抚衙门就在太原城,作为一省最高的地方官,钦差下榻之处自然选在这里。 一时之间,巡抚衙门里是高官群聚。 山西巡抚胡德茂,太原知府赵天放,布政使齐碧河及山西都指挥使何隆成都列在位。还有山西督粮道总粮官周会,及山西道巡察御史安荣斌,太原府下数位知县,这几个官衔较低或者地位不太重要的,就不能入正堂了,而是在外堂陪着。 本来魏王一到,赵天放就说先安排歇息,等休整之后再说正事。 一般惯例都是如此,钦差哪有几个能吃苦的,更不用说是皇子了,更是要小心侍候着,哪知却被魏王驳了,闹得赵天放脸 讪讪。 魏王也是个行事果决,当场就命人把当下各地情况禀上来,众人也就一一把想说的都说了。 当然,因为还没摸清楚魏王心思和套路,故各人都有隐瞒,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 魏王也明白,他扫视下方面 各异的众人,一皱眉后又舒散开,站起来道:“罢,也不急在一时,还是先安排本王歇息吧。” 这突来的虚晃一 ,让下处众人目光闪烁,一时也闹不清这位爷到底想干什么了。 第123章 魏王一行人被引去宾客处。 沿路见屋宇建筑严谨方正, 并无任何僭越之处, 连点多余的花都没种。等到了住处, 见室中家具器物俱都齐备,说不上奢华富丽, 但也不会让人觉得 糙怠慢,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魏王心想这胡德茂是个聪明人。 事实上也是聪明人, 不是聪明人能坐到一省巡抚的位置? 之后, 不用德旺出言,就有丫鬟送来热水和干净舒适的衣裳。等魏王沐浴出来, 门外来了人传话,说是巡抚大人设了宴, 请钦差前去赴宴。 魏王也没说什么,就去赴宴了。 宴上,还是之前正堂坐着的那几个人,又多了几个陪衬的, 魏王只看了一眼,并未多做关注。 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哪怕之前众人早对魏王 格寡淡有所耳闻,一时之间也让人心中惴惴。 因此, 一场宴吃得像是上断头台, 等魏王走后,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 一同退出去的还有侯在侧门一直没上场的舞伶和歌姬。本来初次见面, 就是一个互相摸索试探的过程,可惜这位殿下太难 ,让人丝毫摸不清他的底细和心思。 没摸清底细,就无法对症下药,也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只能被吊在半空中。 这么多人都被吊着,你说这叫什么事! 周会将官帽取下来扔在桌上,那举动一看就带着气。 其他几人撇了他一眼,都没说话,还有人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看着就让人气愤。 “有个章程没有?”周会说话了,是冲着布政使齐碧河去的。别看他这个山西督粮道总粮官官衔不高,可国之社稷在于农,总粮官管着一省的粮食,哪怕是齐碧河也得给周会几分颜面。 事实上这几个人如今也是绑在一 线上的蚂蚱,这连着两年闹旱灾闹成这样,虽是天灾不可抵挡,可于上位者却不会这么想。 都是渎职,都是尸位素餐! 如今要想保住以后的前程,只能尽力将功补过。 可怎么个将功补过法,这却值得酌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所以也不能完全算是一路人。 “钦差总管赈济事宜,自然是钦差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何隆成道。他大抵是在座中最悠闲的,事实上他总管一省军务,与地方政务并无多大的关系,只是非常时期,怕饥民冲击府城,才会双方职能有所 叉。 赵天放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吱声。 他是太原知府,看似是一省首府的父母官,实际上也就相当于坐了个姨太太的位置,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及巡抚衙门都设在太原府,他要想当家做主,还要看这三位大山的脸 ,轻易不会发表个人意见。 “你说得倒是轻巧!”周会一拍桌子道,明摆着是迁怒。 何隆成挑挑眉,似笑非笑看过去,周会脸 僵硬,冷汗直 ,那股劲儿当即 了一半,又坐了下来。 胡德茂看了周会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着声声‘我来迟了’,一位年近五旬的干瘦老者走了进来,他穿着朱红 的官袍,一看即知官位不低。 此人正是按察使朱期。 今 为了 钦差,平时见不着的几位大佛都在,唯独他不在,说是公务 身走不掉,可这种时候来了,引得室中几人目光闪烁,似笑非笑。不过朱茂似乎 本没看见,和几人寒暄了一下后,便问胡德茂钦差有何吩咐。 实际上谁不知道此人是出了名的油滑,不然今 也不会都来了,就他拖到现在才来。 “本官还是去向钦差大人请个罪,礼多人不怪嘛。” 朱期来去匆匆,等他走后,周会骂了一句狡猾的老匹夫。 何隆成站起来道:“都司还有事,本官也就不久留了,有事可派人去知会一声。” 也没人留他,他便自己走了。 等他走后,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告辞离去。 * 另一头,德旺打从出来就 脸忿忿不平。 等回到住处,屋内就剩了魏王和他及德财,他才向魏王抱怨道:“殿下,奴才看这里也不像没粮,真缺粮还能像今天这样?” “胡说什么!”德财低声斥道。 “我可没胡说,你看那些人个个吃得脑 肠肥,莫不是把粮都贪了自己吃吧。” 实际上这是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可关键这种事 本没办法细挑,德旺是这几 在路上遭了罪,才会觉得那宴上的席面丰盛。可平心静气去看,其实并不是很丰盛,就像自打魏王到了这巡抚衙门后,一切都是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怠慢,又不会过格。 如果魏王真如德旺这般因此事发作起来,对方完全可以借由 接钦差作为推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混迹官场上人人都懂得的道理,很多时候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凡事太较真,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就例如这次魏王若是发作了,下次对方完全可以清粥侍候,表面上跟你装着穷,背地里人家还是胡吃海喝, 本不影响任何事情。 若是无事时,和对方这么耍着玩倒也没什么,可若是有事,就不能本末倒置了,还得透过表象看本质。 “他们这是试探本王。” 正说得义愤填膺的德旺,突然打了个嗝,停住了。 试探? 是的,试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