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在皇帝身后,想劝又不敢,只暗暗地着急掉泪。 她默默地看了会儿,正冯绛来拉自己,于是就也随着冯绛一块儿去了。 仙草往外走的时候,见外头谭伶正在跟高五低低地说什么。 谭伶见她出来便走了过来。 仙草止步道:“高公公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留下来就行,不必跟着我。” 谭伶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何况高公公这边人手也够了。” 仙草看一眼不远处的高五,却见他正冷冷地瞥着自己。 冯绛也瞧见了,当即哼了声:“那臭太监是什么眼神,当我们是什么。” 仙草回过神来:“冯姐姐,你先回去吧。” 冯绛道:“我跟你一起走。” 仙草道:“不,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只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你虽然有武功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事事留心。” 冯绛迟疑道:“那、那好吧,你有身孕,昨儿又熬了一夜,可别再四处走了,要保养身子才好。” “放心。”仙草向着她莞尔一笑。 目送冯绛去后,谭伶说道:“娘娘是不想跟冯昭仪同行,怕给她招灾惹祸吗?” 仙草道:“太后出事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皇上这会儿太过悲痛还没反应过来,事后自然会追查,你这样说可见你也想到了,或者是高五公公跟你说的?” 谭伶道:“娘娘不要在意高公公,他也是尽忠职守,一心为了皇上。” 仙草说道:“我宁肯他尽忠职守,能够查明真相。” 谭伶叹道:“不管这是什么人动的手,他可是一刀子戳到了皇上心里去了。” 皇帝从没登基的时候就见识过世事艰难,到如今对皇帝来说,好像没什么能够难倒他的,但是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母子天,也是皇帝最大的软肋。 谭伶说了这句,又忙道:“咱们还是先回去歇息片刻,毕竟娘娘身子要紧。” 仙草却道:“那个……胡美人如今在哪里?” 谭伶道:“原先在荷香殿,因为给太后不喜,方太妃就罚她在荷香殿后的小佛堂内抄经念佛,不得外出。” 仙草道:“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人。” 谭伶有些迟疑:“娘娘……” 仙草一笑道:“都说她像是徐太妃,我却还一眼都没见过呢,今儿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谭伶对上她笃定的眼神,想了想又先劝道:“娘娘先前早饭也没有吃,好歹先回去,换一件衣裳,吃点东西,就算自己不想吃,也要为了龙胎着想。” 仙草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便先回了内殿,吃了半碗粥,稍微梳洗整理,才往荷香殿后小佛堂而去。 因下过雨,地上处处都闪烁着水光,给山风吹拂,起片片涟漪,上下台阶都须格外小心,谭伶不离左右地跟着。 仙草来到小佛堂的时候,正好天隐隐地有些要放晴的意思,一道光从云里透出来,落在佛堂前的台阶上。 仙草拾级而上,还没进门,就看见有个人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似在敬佛。 门内的女正在躲懒,后知后觉看见仙草,慌忙报德妃娘娘驾到。 佛前跪着的女子一颤,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她转过身,向着仙草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德妃娘娘。”声音倒很是动听。 仙草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她早就听说了无数有关胡漫的传言,如今亲眼所见,其实倒也不觉着她格外的像自己,只不过惊鸿一瞥中的眉眼似乎有那么三四分。 难以想象,皇帝居然对着这张脸而沉。 仙草定了定神:“外头都翻了天了,你倒还稳得住。” 胡漫低眉顺眼地忙回答道:“臣妾之前听闻太后有恙,因太后不太喜臣妾,所以不敢前往,只在这里给太后念经祈福。” 仙草一笑:“你果然乖巧,怪不得皇上喜你,你抬起头来。” 胡漫闻言果然慢慢抬头,她的脸前儿给太后打过,此刻还有些许的青肿,但是肤白皙,眉清目秀,又加上一袭轻绯的立领衫子衬托,看着越发有几分楚楚可怜。 望着她这般神情,仙草似乎能想象到她在皇帝面前是如何的温顺可人,皇帝毕竟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仙草敛神道:“都说胡美人容貌过人,今一见果然不凡,只是……当时本封妃的时候如何不曾见过你?以后也不曾见你前往请安。” 胡漫怯怯地说道:“请娘娘饶恕,这本是皇上曾特别吩咐,让臣妾不要去宝琳,至于原因臣妾也不知,并不是臣妾故意无礼怠慢。” 仙草点点头:“原来是皇上吩咐,必然是皇上觉着我子不好,怕你过去后会吃亏,这是皇上疼你呢。” 胡漫恰到好处地笑了笑:“多谢娘娘这般抬举臣妾。” 仙草走到她身旁,道:“只可惜,太后不太喜你的脸,这脸上还疼吗?” “谢娘娘关切,已经不疼了,”胡漫收敛了笑,她抬手在脸上拢了拢,苦笑道:“太后好像格外讨厌臣妾,大概是臣妾的长相不入太后的眼。” 仙草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胡漫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臣妾……” 仙草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毕竟在内这么多子了。” 胡漫小声道:“臣妾曾经隐约听人说过,说臣妾长的、似乎像是一个人。” 仙草抬头看着面前那尊慈眉善目的金佛,轻声说道:“像谁?” “像是、”胡漫道:“像是之前给太后赐死了的徐太妃娘娘。” 仙草道:“你进之前,没有人跟你这么说过?” 胡漫吓了一跳:“进之前?臣妾进前还不知徐太妃娘娘是何人呢,何况外也没有人知道太妃长的什么样儿,怎么会……有人说过。” 仙草觉着有些累,便走到旁边的圈椅上缓缓落座:“我之前虽不曾见过你,却也知道你的来历,你是苏州人士,父亲是个学究,只不过在你入之后不多久就身故了。” 胡漫低着头:“娘娘怎么……对臣妾的出身这样兴趣。” 仙草道:“我自然兴趣,你的出身很是一般,却能够在内务司那样严格的择选中颖而出,在新一批的秀女之中最先得圣宠,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对你很兴趣。” 胡漫微微笑了笑:“其实臣妾也听说过,当初的淑妃娘娘家世也是寻常,却也是第一个得圣宠的,最后还给封为淑妃,可见后里不靠别的,只是皇上的恩宠罢了。” 仙草淡淡道:“你倒是胆大,敢用淑妃来自比。” 胡漫忙请罪:“臣妾一时口快逾矩,请娘娘见谅。” 仙草盯着她道:“不要再提淑妃,她也不是你能随意提及的。何况淑妃是容出众,而不像是你一般。——你可知道内务司经手秀女的人里有多少见过昔徐太妃的?” 择选秀女的程序十分繁琐,内务司里有资历的老人多半都曾见过徐悯,就靠胡漫这张脸,那些人但凡心里有点数的就不会放她过关。 所以胡漫居然能顺顺利利上来,此中必定有人行事。 胡漫出一副惑的表情:“娘娘这、这是什么意思……是了,多半是没有人察觉臣妾像是那位太妃,又或者,有人就算察觉了,兴许也是念着太妃的旧情……” 仙草笑了:“太后不喜徐太妃,内无人不知,又有谁敢念这个旧情?至于没有人察觉的话更是不用再说,除非你说那些明的老嬷嬷们是瞎子。” 胡漫深深低头:“娘娘……把臣妾说糊涂了。” 仙草不言语。 胡漫身后一定有人,而且是能在中呼风唤雨的人。 当初储秀的那一场火,也绝对不是偶然。 按照仙草对太后心的了解,太后一定不会容忍另一个徐悯在中出现,何况那么多秀女里只有胡漫给皇帝封为美人。 尤其是今听了太后说的那些话,更加确信。 那晚上的所谓走水,只怕也是太后的手笔,那样简单而直接的行事手法……也是太后的风格。 但是胡漫却能够从中毫发无损的逃,身死的反而是那烧纸的小女。 这更证明了胡漫自身非同一般,而她身旁也一定有人相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就是清晏湖颜珮儿落水一事。 吴美人向来是颜珮儿的心腹,对颜贵妃言听计从。 只怕是颜珮儿吩咐过她什么,所以一向对清晏湖避而远之的颜珮儿那天才居然从湖边过。 只可惜,吴美人偷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把胡漫推下湖,反而害了颜珮儿本人。 这自然也是胡漫早有防范的结果。 这样看来,太后连害胡漫两次,打过一顿板子一顿耳光,却仍是没有能奈何得了她。 到如今,反而是颜太后奄奄一息。 能说这只是巧合而已? 仙草心底思忖着,看向胡漫的眼神不由地越发冷了几分。 两人说话之时,谭伶站在门口,看着不动声,心跳却暗暗加快。 终于仙草道:“太后既然不喜你这张脸,自然容不得你,所以百般地为难……你心里,有没有怨念太后?” “臣妾怎么敢?”胡漫叫了声,突然噗通跪倒在地,道:“娘娘这是何意,莫非是在怀疑臣妾、臣妾跟太后中毒之事有什么关系吗?臣妾自昨就一直都在这小佛堂内念经,从不曾出去过半步,再说,皇上对臣妾恩宠有加,臣妾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啊。” 仙草皱眉看着地上的胡漫。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道:“皇上驾到。” 仙草一怔,谭伶忙走过来扶着她起身,才站住,就见赵踞从外间走了进来。 那一丝希微的光落在皇帝的脸上身上,却丝毫的暖意都无,水青的缎子龙袍反着光,整个人冷冷地仿佛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侵人的寒气。 胡漫因为跪在地上,当下只转身对着皇帝跪倒。 赵踞看着仙草,又瞥向地上的胡漫:“你跪着做什么?” 胡漫道:“臣妾……臣妾向德妃娘娘请罪。” 赵踞道:“你有什么罪?” 胡漫迟疑了会儿:“是臣妾一时说错了话,惹了娘娘不快。” “朕恕你无罪,起来吧。”皇帝淡淡的说罢,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此刻胡漫缓缓起身,有些畏缩地退后几步。 皇帝坐定,抬眸看时,右手边是仙草,左手边是胡漫。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