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最后一句居然是妄议皇帝的私事。 但比起罗红药所提禹泰起“舍不舍得”的话,倒也罢了。 她只希望皇帝心宽广,纵然听见了,也只当做耳旁风似的过了就是。 但皇帝落座后,偏偏说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罗红药脸上微红:“臣妾……闲着无事,跟小鹿说些闲话。” 赵踞淡淡地道:“三千宠在一身,六粉黛无颜,当朕是贪误国的唐明皇吗?” 罗红药膝盖一曲,就要跪倒求情,仙草却忙扶着她:“昭仪身子才好,不能如此折腾。” 当下替她跪了:“是奴婢一时嘴快,求皇上开恩恕罪。” 赵踞冷笑道:“往外跑了一趟,你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或许是罗昭仪子太温和,越发的纵容了你。” 仙草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奴婢的子的确有些野,不太适合伺候中。” 赵踞缓缓说道:“前几,御马监里收了几匹据说是有野马血统的,朕却十分喜,以为乐趣。不听话的马儿,多打几鞭子就驯服了,若还不听话,那留着也没用,砍了就是。” 仙草忙道:“回皇上,人跟马儿自然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赵踞眯起眼睛,微微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仙草,“你莫非想说你比马儿有志气,是坚毅不屈的吗?” 仙草抬头向着皇帝一笑,道:“这倒不是,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奴婢虽然是小女子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用到挨鞭子的地步,早就会很听话了。” 赵踞嘴角一动,想笑又忍住。 长指暗中将玉扳指转了转,赵踞回头问罗红药:“昭仪的身子怎么样了?” 对罗红药而言,简直如同半辈子没见过皇帝了,正在听他跟仙草说话,突然得他嘘寒问暖,过于动,几乎不知身在何处,低头道:“回皇上,臣妾、臣妾早就大好了。” “前些子朕忙于朝政诸事,忽略了你,你可不要记恨朕。” 罗红药眼睛一热,竟喜极而泣:“皇上为何这样说,臣妾哪里敢有半分怨怼,恩都来不及呢。” 赵踞一笑道:“你真真是个懂事的人,只是身子太弱了,从此后你只管好生休养,等好了,朕再叫你去仔细说话。” 罗红药的声音几乎都在发颤:“是、是!臣妾遵旨。” 赵踞说罢之后,目光瞥向仙草,淡淡地又说道:“另外,朕觉着这鹿仙草言语莽撞行为不检,很不适合留在这宝琳里,朕已经留意到两个好的,稍后送来给你近身使唤。至于她……” 罗红药正懵懂不解,赵踞盯着仙草道:“你就暂时跟着朕。你不是野难驯吗,以后朕会亲自调教你。” 第99章 赵踞说完,在场的罗红药,雪茶,仙草,三个人各自呆了。 罗红药虽然听见皇上说什么,却晕晕乎乎,像是在梦中似的。雪茶却瞪圆了眼睛,一会儿盯着皇帝,一会儿又瞪向仙草,也是无法置信。 仙草早在听要拨什么可用的女给罗红药的时候,就察觉不妙了,只是还不敢多想。 直到听见“跟着朕”,就像是有人往自己身上扔了一把火,烧的她几乎从地上窜跳起来。 “皇上!”是罗红药跟仙草两个不约而同地开口。 雪茶虽然也想惊呼,却勉强忍住。 赵踞仍是云淡风轻的:“怎么了,还不谢恩?” 罗红药脸上的微红这会儿正慢慢地散开了,其实早在之前,在她听说皇帝下旨叫仙草回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天是迟早晚的。 她看向仙草,却见仙草正瞪着皇帝,面的震惊,丝毫没有要谢恩的意思。 此时罗红药反而镇定下来,她往仙草旁边走了一步,微微屈膝,低声道:“臣妾替小鹿谢皇上恩典,只是……小鹿从没有近身伺候过皇上,恐怕有什么举止失当之处……” 赵踞道:“放心,朕还不知道她?敢用她,就能收拾了她。” 仙草总算反应过来:“奴婢不敢劳动皇上亲自收拾,还是留在宝琳……” 赵踞不等她说完:“怎么,你想抗旨?” 罗红药抢先道:“皇上宽恕,小鹿只是……太过惊喜,语无伦次,也许她亦是怕伺候不好皇上罢了。” “还是昭仪善解人意,”皇帝走到罗红药身边,将她的手握了一握,温声道:“好生保养,不许胡思想。朕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罗红药本正惊心,还有点隐隐地伤,给皇帝如此对待,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是、臣妾遵旨。” 赵踞往外就走,经过仙草身边的时候,望着她还呆呆地跪着没动,赵踞抬脚轻轻地踢了她一下:“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雪茶从旁边俯身扶了扶仙草。 这会儿雪茶公公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 仙草站起身,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了。 恍惚之间,仙草回头看向罗红药。 罗红药勉强一笑,轻声道:“去了皇上身边儿是好事……只是那里不比在宝琳,你一定、要多加留心才好。知道吗?” 对上罗红药泛红含泪的眼睛,仙草突然醒悟了,自己这会儿举止反常的话,更加叫她不安了。 于是仙草忙定了定神,也说道:“昭仪放心,何况雪茶公公也在,他自然也会照应我的。” 雪茶正跟在赵踞身后要走,听了这句,便回头瞪了她一眼。 罗红药跟仙草握了握手,虽然不舍,仍是松开手放她出门了。 皇帝负手在前而行,一干人簇拥其后。 雪茶心怀鬼胎,见仙草低头耷脑地在旁边,雪茶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 仙草转头:“干吗?” 雪茶道:“皇上这是干什么?” 仙草奇道:“你竟问我?好像我是皇上。” 雪茶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不是很懂皇上的心意吗?” 仙草没好气儿地回答:“我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雪茶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这下好了,以后更有热闹可看了。” 仙草问:“什么热闹?” 雪茶咳嗽了声:“没有什么,但愿是我多想了。” *** 皇帝调了鹿仙草去了乾清,在内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江水悠得知之后苦笑:“若早跟了我,也不至于这样。” 颜太后听后则大为诧异,命人把皇帝叫了去延寿,问他为何如此行事。 赵踞道:“近来罗昭仪病情转好,却是鹿仙草的功劳,罗昭仪也很是夸赞,朕看她做事妥帖,加上朕身边缺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就跟罗昭仪要了她。” 颜太后不悦:“这内这么多人,你要使唤,哪里不挑几十个好的去,偏偏选她……” 赵踞俯身抬手,逗了逗颜太后怀中的平安,笑道:“我知道太后在想什么,这鹿仙草先前自然行事令人可恨,却是年幼无知的缘故,近来她洗心革面,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太后难道没察觉?” “那倒是,”颜太后皱皱眉,抚了抚平安,想到平安是仙草给的,便叹了声:“可话虽如此,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赵踞道:“路遥知马力久见人心,太后放心,朕心里有数。” 太后忖度了会儿,突然问道:“皇帝,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是喜了她吧?” 赵踞一震,本能地否认道:“这怎么可能?” 颜太后盯着他,却想起那所见梅林中的一幕。 发生了那样的事,皇帝居然还能容纳鹿仙草甚至调她到身边……难道真的是虚心若谷海纳百川的原因? 太后试探问道:“真的没有?” 双眸深处有波澜涌动,赵踞笑道:“太后不要问这些无所谓的事了,朕不过是调个小女而已,值得太后跟朕在这里说半天吗?倒不如说说表妹进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颜太后见他提起了颜珮儿,顿时面风:“钦天监已经择了个黄道吉,至于内,也已经安排了住处,本来是富最为气派,只毕竟是朱妃曾住过的,倒是不大妥当。我本来想让方太妃另选一个地方,不料珮儿得知后,却说不介意那些,又叮嘱千万不必兴师动众之类的。你瞧,珮儿何其懂事?” 赵踞道:“是啊,表妹自然是大家闺秀,温婉可人。” 颜太后意地点头,又笑道:“原本我还着急,怎么内这许多的妃嫔,竟没有一个有身孕的,现在却想开了,这许是天意,等珮儿进了……你们行了房之后,若她替皇上怀了第一个孩子,那才是皆大喜呢。” 赵踞见太后“目光长远”到这种地步,便笑了笑:“太后也不可谓这些事心太过,近来天气炎热,太后要好生保养,其他的给太妃料理便是了。” 如此一来,太后也没有再提及仙草调任之事了。 从此之后,仙草便留在了乾清,依旧做掌事女官。所幸她对乾清并不陌生,加上又有雪茶,所以接手的也十分容易。 但对仙草而言,管事自然是易如反掌,令她吃不消的,是皇帝。 自打她来到了乾清,晚上挑灯拨蜡,铺叠被,早上服侍衣裳靴帽,伺候膳食,竟是处处都在,一刻不闲。 仿佛一天内只有皇帝上朝以及在御书房、演武场的时候自己才能“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虽然是小鹿之身,但毕竟曾是锦衣玉食的妃子,哪里曾这样连轴转过? 就算是跟着罗红药,也是颐指气使,一应劳累的活计都让底下女做,她只顾动嘴皮子便是。 如今这一整套下来,不免手忙脚,浑身劳累,叫苦连天。 比如晚间,皇帝每每要过子时才睡,之前多是雪茶陪着熬夜,自打仙草来了,雪茶公公便很得悠闲,总算能够安然睡了。 起先雪茶对于仙草来到乾清的事还心怀忧虑,但因为终于有了替自己做苦力的,雪茶暗中不由又念了无数声“皇上圣明”。 是夜,仙草立在桌边侍候。 第一次御前近身“值夜”的时候,仙草在暗怀戒备之余,不免略觉新奇。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办公”的皇帝,见他身形端直,表情肃然,心中又觉着好笑,又略有些慨。 但是很快的习惯了这些,又加上体力消耗,仙草失去兴趣,困意萌生。 她又不敢打哈欠,只顾强忍,鼻子眼睛都酸了。 直到皇帝把最后一份折子放下,抬头看她一眼。 仙草正在眼睛,见状忙又垂手站直了。皇帝道:“要喝茶。” 于是忙去取了参茶来,亲自送到皇帝手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