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愣怔住了。 罗红药轻声道:“不管怎么样,皇上对你跟对别人不同,这是好事,若是皇上能宠幸你,以后……” “不,”仙草忙回手来,果断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罗红药诧异地看着她,隐隐地还有些失望:“你之前想离开内,不过是怕太后跟皇上都不喜你而已,但是现在太后已经对你改观了,而皇上……我知道你很聪明,只要你略用点心思,皇上一定也会喜你,自然就没有人威胁到你了,且你也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地留在中,咱们更加可以做伴儿了,你为什么不肯?” 北风穿过道,像是把夜都吹的冰冷异常。 两个人目光相对,仙草皱眉。 为什么不肯?第一是因为她受够了内的子,所以到外面更大的天地里去。第二,是因为她的身份。 不管怎么样,徐悯都曾经是先帝哲宗的妃嫔。 纵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点,但她自己知道就足够了。有这两件儿,其他的就不必多想了。 比如回想先前面对赵踞时候心神漾的觉,虽然知道是小鹿那强烈的心意在作祟,但是此刻,却仍是有一股罪恶冒了出来。 “总而言之我跟皇上是不可能的,”仙草只得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决定撒一个弥天大谎,“因为我、我心有所属了。” “啊?”罗红药大为吃惊,“你……你心有所属?” 仙草见她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心中暗笑。面上却又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是啊,本来我不想跟任何人透的。” 罗红药毕竟太过单纯了,且仙草的表情又足以以假真,罗红药忙道:“你喜的人是谁?” 仙草一时还没想到该把这个帽子扣到谁的头上,不料罗红药已经先自发地猜测起来:“难道是……小国舅吗?” 仙草差点笑了出声,眼珠转来转去,不知自己该不该承认。 罗红药打量她的脸,又忙道:“或许不是他……是苏少傅吗?” 仙草的眼神有些奇异了:怎么对罗红药而言,自己竟还是个桃花朵朵开的人物? “难道也不是?”罗红药皱着眉,“你快告诉我是谁?或者说你只是哄骗我的?” 仙草咳嗽了声,终于定好了那幸运的天选之子:“其实,是……”她靠近罗红药耳畔,低低说了那个人的名字。 罗红药目瞪口呆:“禹将军?” “嘘!”仙草忙示意她噤声,她忍着三分笑意,“我索再跟婕妤说一件事,禹将军好像对我也颇有意思。” 这倒不是说谎,毕竟雪茶亲口告诉过自己。 “当真?”这次罗红药几乎都喊了出来,眼神之中难以遏制地动之。 仙草捏了捏她的手掌。 罗红药心澎湃:“这真是难以想象,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禹将军告诉你的?” 仙草忸怩说道:“咱们别说了,先回吧,我都快被冻僵了。” 罗红药这才醒悟过来,嗤地笑道:“好好好,我一时说的忘情,连冷都忘了。” 她拉着仙草,简直都忘了她的腿伤,兴冲冲才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如果你跟禹将军……那皇上呢?皇上可是喜你的……” “皇上不是喜我。”仙草看着她眼中忧虑之:这个罗红药,居然还在为赵踞担心。 这简直像是小白兔替老虎伤悲秋呢,真的是叫人啼笑皆非。 仙草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猜婕妤今晚上没有看完全场,可知道皇上很快就把我推开了?他还斥责让我离他远点儿,别癞蛤/蟆想吃天鹅呢,我的脚就是那时候伤着的,幸亏我求饶,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啊?”罗红药吓得变,呆呆地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皇上明明好像很喜你,皇上的心意……难道我猜错了?” “总之我是实在的不敢伺候皇上,”仙草顺势叮嘱道,“所以婕妤别再提先前的话了,以后更别再特意让我到皇帝面前打眼,那可是在害我呢。” “唉,你放心,”罗红药茫然而惆怅,幽幽地叹道:“人各有志,你既然心有所属,难道我要牛不喝水强按头吗?我虽然更希望咱们长长远远地在一块儿,但你若是跟禹将军两情相悦,我自然也为你高兴。” 仙草好像染了雪茶的咳嗽:“话虽如此,婕妤可别把这个透给任何人,毕竟八字的一撇还没成功呢。” 罗红药颔首:“知道了。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只要你有心要去做,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的。” 仙草笑道:“那我就先多谢婕妤吉言了。” 两人说到这里,前头的小福子突然说道:“婕妤,姑姑,好像下雪了!” 仙草仰头看去,借着灯的微弱光芒,果然见天空上有无数的雪片飞舞降落,有的已经飞落在头上脸上,却又极快地融化开来,凉浸浸的,并不觉着冷,反而有几分清。 “真的下雪了!”仙草喜的惊呼出声。 罗红药拉着她的手,也笑说:“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两人手拉着手,往宝琳去了。 就在几乎与此同时,在乾清内,雪茶脚步无声走到桌前:“皇上,外头下雪了。” 皇帝已经换了一身玄青衣袍,发冠都整理妥当,正在桌前看折子,显然不会再继续睡了。 这一闹,竟是彻夜不眠。 听了雪茶的话,皇帝看向旁边的窗户。 雪茶会意地快步走过去,将窗扇打开。 刹那间冷气扑面而来,雪花纷纷扬扬,像是三月里的杏花雨。 赵踞看着从黑的窗户外飞进来的雪片,眼前出现的却是那在御花园内,那个举着酒杯,装模作样念诗的女子。 “这雪好大,兴许能下一整夜呢。”雪茶瞅了瞅,又回头看赵踞。 皇帝的眼神却显然不在雪上。 雪茶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又该不该打扰。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直到赵踞喃喃地念道:“晚来天雪,能饮一杯无……” 雪茶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皇上,您要喝茶?还是喝酒?” “朕何尝要那些,”赵踞不看他,自顾自道:“朕要的只是那个人。” “那、那个人?”雪茶汗倒竖,又自作聪明:“莫非是哪一位娘娘?奴婢这就去传……” “能传来……就好了。”皇帝低低说罢,又自嘲般笑笑。 第52章 皇帝记得,那是在太子赵彤摔死小狗后不久。 有一次他经过御花园,看见徐悯站在那太湖石之前,茕茕而立,不知做什么。 风偷偷地掀起她浅鹅黄的装裙摆,玉带勒着细细地,肩头挽着天青的披帛,随风徐徐。 衬着前方那苍冷的太湖石,简直像是一幅极至工笔勾勒出来的装仕女图,虽然看不见容貌,已经足够令人倾倒。 赵踞忙藏起身形,却无意中听见徐悯对仙草说:“知白守黑,和光同尘,但现在……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鹿仙草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便糊里糊涂地问:“什么黑白,这石头倒是有些白,像是人骨头似的,娘娘不喜?我也不喜。” 徐悯也并不解释,只看着那块儿已经给洗刷干净的石头,轻声道:“如果是这种残暴的子为天下主,如何了得。” “什么如何了得,既然不喜,那就推倒它就是了,”鹿仙草不以为然地说,她已经走到那石头跟前,伸出双手试着推了一会儿,皱眉道:“我自个儿推不动,大概得多叫几个人。” 徐悯嗤地笑了起来,把鹿仙草叫了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她的眉心,半是宠溺般道:“傻孩子。” 那会儿赵踞眼睁睁看着这幕,竟有些羡慕地看着徐悯那么宠般对待鹿仙草。 赵踞其实也并不太懂她话中的意思,可是后一句却听的很明白。 后来在跟随苏子瞻学习之后,有一天苏子瞻无意中提起了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赵踞大吃一惊。 苏子瞻见他的眼睛瞪的圆圆的,便解释说:“殿下不懂?这是道家主张的一种入世之道,说是为人当收敛锋芒,消缓纷争,一种不动声韬光隐晦的法子。” 赵踞忙又问:“那苏学士可知道什么叫做知白守黑?” 苏子瞻不由诧异起来,笑道:“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么,却也是出自《老子》,原句是‘知其白,守其黑,是天下式’,也是一种入世的主张,意思是虽内心知道事情的是非对错,却并不急着去批驳评议、以显示自己的立场,内心只如琉璃明镜,面上却深藏不……正好跟和光同尘相合了。” 赵踞回想当时徐悯叹的那一句,心里隐约想到了一点什么,可又模模糊糊。 赵踞没有回答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苏子瞻也并没有追问,只是那节课他讲的十分细致,而赵踞……也听得格外认真。 **** 夜甚寂静,连雪落都透出了无边落寞似的。 怔怔然望着从窗户外绵绵不绝飞进来的白雪,赵踞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忙回头:“上次从浣衣局调出来的曾经在紫麟当差的女,是不是在这里?” 雪茶没想到皇帝突然提起这个,忙道:“皇上是说紫芝?她倒是的确在乾清,只不过因为毕竟是紫麟的旧人,所以只安排她在外殿当值。” 赵踞皱皱眉:“把她叫来。” 雪茶吃惊地看了皇帝一会儿,终于命小太监去将紫芝唤了来。 今晚上的确不是紫芝当值,掌事姑姑听说皇帝传召,急忙来到女房中将她拉了起来。 紫芝匆匆忙忙地跟着小太监进了内殿,上前跪地拜见皇帝。 半天,赵踞才缓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紫芝战战兢兢地抬头。 赵踞打量着她娟秀的脸:奇怪的是,紫芝之前并没有十分为难自己,也常在徐悯身边,但他对紫芝的印象却并不深刻。 比不过对鹿仙草,那令人讨厌的样子总让他记得无比清楚。 可见恨恶永远比浓烈而长远。 “你先前伺候徐太妃……也算是她的心腹吧。”终于,皇帝淡淡地问。 紫芝不知道皇帝在这深更半夜的叫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听了这句,却像是兴师问罪。 她不有些发抖,加上先前才从风雪里急奔而来,浑身发冷:“是、是的皇上。” 赵踞道:“听说你是从在外就跟着徐太妃的?却比鹿仙草伺候徐太妃伺候的长久些?” 紫芝越发不知道怎么样,隐隐有些头晕,牙齿都在情不自地打战。 却仍是如实回答道:“回皇上,奴婢的确是徐府里从小儿买了,放在太妃娘娘身边儿伺候的。” “嗯。”赵踞不置可否,又过了半天才说道:“对了,朕突然想起来,徐太妃曾经喜吃的有一种什么……雪茶当初也吃的那个……”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