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透出几分雪亮刀锋的寒意,让雪茶的心跟着一颤。 原先雪茶往回走的时候,本来还想觑空跟皇帝提一提见到紫芝的事情,可听皇帝口吻冷冷淡淡,就知道不是素玩笑的那种,于是忙道:“奴才遵旨。” 次黄昏时候,雪茶陪着赵踞去延寿给太后请安,经过宝仪门的时候,却见一人站在门口正在张望。 雪茶一眼就认出那是紫芝,吓得忙向她挥手示意她快走开。 不料赵踞着实眼尖,便问道:“那是谁,不会又是……” 雪茶已经明白,忙抢着说道:“不是宝琳的,其实说起来,倒的确跟鹿仙草有一点点关系。” 当下雪茶硬着头皮,把遇见紫芝的事情跟赵踞说了。 原来这紫芝只有来头的,她还并不是内的出身,而是之前跟随着徐悯进的,之前是徐悯贴身的小丫头,算起来有几分像是娘家人。 虽然徐太妃跟仙草对赵踞有百般不好,但是紫芝子温和待人宽容,有时候甚至会偷着照应赵踞跟雪茶。 因此雪茶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 赵踞听他说完了,道:“朕记得这个人。原来她还活着。” 雪茶正不知皇帝想怎么处置,赵踞说道:“既然这样,就把她从浣衣局调出来,就放在……乾清吧。” 雪茶大惊:“皇上?您这是说真的?” 赵踞眉头一蹙:“怎么?” 雪茶道:“紫芝虽然不错,但毕竟是紫麟的罪奴……突然放在乾清是不是有些太……” “就放在那里,”赵踞不由分说的,“谁若不许,跟朕说就是了。” **** 眼见到了皇帝跟蔡丞相约定的这,蔡勉早早地命刑部押解了徐慈,验明正身,只等金銮殿上皇帝旨意下,便押到菜市口当众处决。 仙草一夜未眠,早上起来后两只眼圈都是黑的。 罗红药知道她的心思,便只吩咐让她留在内,自己带了宁儿去延寿请安。 仙草如何能够安定,不知不觉走出宝琳,来到文华殿后面,往前方金銮殿的方向张望。 只是毕竟没有顺风耳千里眼,自然看不出什么,正怏怏地转身,回头之时,却见身后站着个身着紫衣的女,脸上半惊半喜的神情看着她。 “小鹿!”那女眼圈发红,失声叫道。 仙草愣了愣,慢慢地眸子睁大。 那女见她未动,便往前走了几步:“你怎么了,像是不认得我了一样?” “紫芝……”仙草喃喃一声,仿佛反应过来一样,飞快跑到对方身边:“你、还活着?”她握住紫芝的肩,双眼在瞬间有泪光闪烁。 紫芝一愣,无奈地苦笑:“是啊,我先前也以为自己将要死了……” 仙草却已经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太好了,你没有死!”又忙放开她,仔细打量着她:“你瘦了很多。” 四目相对,紫芝道:“瘦些不打紧,横竖还有这条命在。”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浣衣局的时候,起初听人说你在冷,后来又说你到了罗婕妤娘娘的身边,很受重用,我还不大肯信,如今看来,你好像比先前跟着太妃的时候还胖了些,可见你过的不错。” 仙草微震:“你原先在浣衣局?” “是啊,”紫芝黯然道:“娘娘被赐死那夜,我因为娘娘许我出回家探亲,竟然不在,后来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朱太妃身边的嬷嬷们见到我,便把我打发到了浣衣局里。我前儿拼命跑出来遇到了雪茶公公,想必是他在皇上面前给我求了情。” 仙草定了定神,哑声道:“我竟不知道,你怎么……之前没找过我?” 紫芝笑道:“我知道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哪里还敢找你,且你那个子我难道不清楚?你若知道我在浣衣局里,一定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撞,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岂不是更为难?幸而雪茶公公心肠很好,总算救了我一命。” 两人面面相觑,犹如隔世。 仙草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在哪里?” “皇上开恩让我留在了乾清。” 仙草意外:“你在乾清当差?” 紫芝道:“可知起初我也不相信呢,我本来想着能离开浣衣局已经是开了天恩了,只想着离开那里,好歹能跟你再见上一面儿就最好了。” 仙草想起先前赵踞对自己龙颜大怒的样子,没想到居然留紫芝在乾清,但皇帝的子喜怒莫测,倒是不能掉以轻心。 正要叮嘱紫芝两句,紫芝却说道:“对了,你可听说了?今要在菜市口处决府内的大公子。” 仙草一震:“你也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紫芝长叹了声,“浣衣局里虽苦累的很,但嚼舌的更多,你在那里的时候还小,估计还不清楚。” 仙草不语。 “那些人说的话很不中听,可我知道大爷不是那种逆之人,”紫芝又说道:“皇上大概也正为这件事忙碌,昨晚上一夜没回乾清呢。我昨晚上也一夜没睡,想着徐家只剩下大爷这一条血脉了,如果咱们娘娘还在,指不定多伤心呢,不对……假如娘娘在的话,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大爷的。” 仙草道:“是啊。” 紫芝盯着她问道:“你不在宝琳却在这里,难道也是为了徐大爷的事?” 仙草正要回答,突然间远远地瞧见在午门的方向,有数道人影匆匆地进而来,向着金銮殿而去。 仙草在此等了半天,盼的就是这一幕的出现,如今见了,神微微一震。 紫芝本正仔细打量她,见她变了脸,就也转头看去,远远看了会儿,说道:“咦,那个人竟好像是苏少傅?” “是他。”仙草盯着那几道身影,“旁边那位是小国舅。” “他们这会子进是做什么?” “他们多半是……”仙草即将口而出,总算及时刹住,道:“我猜应该是跟咱们大爷有关。” 紫芝看出她言又止之意,却并没有再说别的,只道:“你果然也是为了咱们大爷才来这里打探的?唉,只恨我没有娘娘那么足智多谋,昨儿听雪茶公公把我安置在乾清,心里还惦记着若是见到皇上后,就给咱们大爷求个情……” 仙草心头震动,忙道:“你千万别这样。” 紫芝怔问:“怎么了?好歹也是徐家的旧主。” 仙草说道:“你的心意虽然是好的,可是皇上未必会容许别人在这种朝堂大事上置喙,且……” “且怎么样?” “皇上应该是有安排了。” “安排?”紫芝诧异地问。 仙草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多说,但毕竟是昔的心腹女,又听她竟想为徐慈求情,便说道:“听雪茶公公说起,已经连里不见小国舅跟苏少傅了,国舅爷跟苏少傅都是皇上亲信的人,没有要紧的事情绝不会多不进的。他们应该就是秘密地给皇上派去做这件事的,如今正好赶在今天一并出现,事情多半已经有了转机了。” 仙草原本心急如焚,正是那天在御书房内看到那“人头”,耳闻目睹皇帝应酬蔡勉,又知道苏子瞻跟颜如璋十多天不曾进面,她就猜想皇帝一定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用拖字诀稳住蔡丞相,暗地里让颜如璋跟苏子瞻去处理赣城的事情,只要查明了来龙去脉收集了人证物证,才能在徐慈的事情上跟蔡勉放手一博。 紫芝睁大双眼:“你是说,大爷有救了?” 仙草谨慎地回答:“娘娘昔总告诉我们说,当今的皇上是个极聪明的子,之前雪茶公公又说皇上要保大爷,所以我想皇上一定能够想出法子来。” “原来是这样,”紫芝叹息道:“阿弥陀佛,但愿如同你说的一样。” 紫芝虽然念了佛,可心中却是半信半疑的。 谁知今散朝之后,消息也飞快传开,朝堂之上,苏少傅跟小颜国舅将从江南道赣城查证的种种呈上,包括安抚使如何勾结地方侵朝廷赈灾的粮饷,以及牵扯到了京城内官员名单,朝文武听着,目瞪口呆。 赵踞命人将参与其中的官员当场带出,摘去官帽去官袍夺下笏板。 苏子瞻又将当初赣城百姓走投无路的惨状一一说出,又将当时参与围城的数名民“匪首”带到。 众人跪地叙说当时情形,跪地泪不止,又说道:“若非当时徐主簿开城开仓,我等数千人这会儿早成了城外枯骨,虽然之后已经逃走,但听说主簿给朝廷捉拿要凌迟处死,我等着实不忍心好人受这种冤屈折磨,宁肯随着国舅跟苏大人进京请罪,请皇上开恩,杀了我们就是了,不要责罚徐主簿。” 朝寂然无声,蔡勉皱着眉头,才要开口,此刻苏子瞻道:“赣城知县明明知道城外的情形,他本来可以用抚恤的法子,兵不血刃地平息事端,可偏偏他竟要借助知州的兵马,将民尽数斩杀,其心可诛,为父母官者不能有父母之仁,与贼徒何异!臣斗胆,觉着这件事中,最该杀的是赣城知县等众贪墨官吏,而绝非徐主簿跟被反的百姓!” 蔡勉忍不住道:“苏少傅!留神你的言行!” “丞相,”发声的是赵踞,“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朕觉着,父母官跟百姓之间,也可如此形容,所以苏少傅所说,并无不当之处。” “皇上!”蔡勉眉头深锁。 赵踞对上他不悦的眼神,温声道:“朕尊丞相为太师,恭谨仔细,不肯半点失礼,所以丞相对待朕,从来也忠心耿耿,直言不讳,这才是君臣相处之道,从上到下,可推及父母官同百姓之间,江南道之事起因在贪墨禄蠹,若无他们不仁,岂有百姓造。所以朕也觉着少傅所说不错,的确有人该杀,却不是无辜受苦的百姓,跟开城放粮的徐慈,而是那些罪魁祸首。” 皇帝说到这里,环视群臣:“当然,朕身为天子,也有不察之罪,何况此事是朕登基后发生的,兴许也是朕失德于天,从即起半月,朕会布衣素服,每午时去太庙跪拜一个时辰,以求列祖列宗、皇天后土宽恕见佑。” 群臣听罢,纷纷躬身:“皇上圣明。” 因此,虽然有蔡丞相的反对,但经过据理力争,到底免了徐慈的死罪,只判他发配沧州,而其他涉案官员,苏子瞻跟颜如璋呈上的便有十五人名单,暂时将人羁押,抄检府邸。待刑部跟吏部再度核查无误,尽数斩首示众。 这皇帝退朝后,起初还只淡淡的神,等回到御书房,赵踞看着一桌的书册折子,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雪茶全程跟在身旁,当然是从头看到尾了,如今虽然猜到了皇帝之前派了小国舅跟苏少傅,但皇帝居然连自己都瞒的死死的,真真是…… 如今又瞧见皇帝总算面笑意,雪茶斗胆问道:“皇上,您是怎么派了国舅爷跟少傅出京办差的?既然国舅爷不在京内,您之前怎么还叫奴婢送信到颜府呢?” 赵踞先前也自悬心,今在金銮殿上一锤定音,才觉踏实:“朕的一举一动,丞相当然清楚,所以朕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者,诡道也’。” 雪茶似懂非懂,忙道:“奴婢虽然不太明白皇上的神机妙算,却也觉着皇上厉害极了。” 赵踞力蔡勉,救下徐慈,事情做得漂亮,也有几分自得,听了雪茶的马颇有几分受用。 但是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会儿本该把她叫来,看看她心服口服的样子,但是之前自己斩钉截铁地让人滚蛋,话说的太决断,没有个自打嘴巴的道理。 赵踞皱皱眉,突然转身问:“朱充媛从宝琳搬走了?” 雪茶道:“奴才听说朱太妃说是那地方晦气,妨碍了龙嗣,正张罗着要搬呢,只不过因为要休养两,所以暂时还住在那里。” 赵踞颔首:“毕竟她伤了身子,朕也该去看看。起驾。” 雪茶歪头看着皇帝,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 第34章 夜朦胧,宝琳里却别有一番热闹。 先是江水悠前来探望朱冰清,坐了半天后出来,便到了罗红药这边说话。 罗红药让了座,问道:“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身子可大安了?” 江水悠道:“多劳妹妹牵挂,正是觉着好了些,才忙出来走一走呢。” 罗红药打量着她,却见她面红润,一如往常:“姐姐的身子要紧,又没有人责怪你,何必这样着急?” 江婕妤笑道:“我也是在屋子里闷坏了,病了这几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先前朱姐姐传我过来都不能起身,没想到竟然出了大事。不过我也听人说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横竖朱姐姐人无碍就是。只不过……又让妹妹你受了些惊吓跟委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