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身后,有三皇子的眼睛在看着,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而她, 不仅仅是林舒曼,她也是靳霄,是当朝太子。 直到林舒曼上了马车,卷帘缓缓落下, 这 仄的四方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之后, 林舒曼才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可紧绷的弦乍一松开, 林舒曼便疯狂地咳了起来。 早已等候在马车上的戚容用赶紧 给“太子”一个汤婆子,想要伸出那已然布 沟壑, 长了几块老年斑的手,给“太子”拍拍后背。 然而这只手在空中悬了须臾,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林舒曼咳得眼角噙泪,腔子生疼,但还是观察到了身侧的小细节。 她缓了好半晌,悠悠开口道:“你不必勉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家太子,以后,就让其他内侍来我身边伺候吧。” 戚容垂眸,想了想,很是平静地回应:“殿下,容老奴还是叫您殿下吧。老奴身份低微,见识浅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老奴觉得,也只能错中自有错中往了。” 戚容松弛的皮肤在马车的摇晃之下颤了又颤。 “老奴岁数大了,这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就是伺候太子殿下。本以为太子殿下长大了,早晚要继承大统,老奴也就能告老还乡,享一享天伦之乐了。可是……可是……如今老奴真的……放心不下啊。” 林舒曼明白他的意思:“你怕我有一 见异思迁,最终你家太子,被冷落 闱?” 冷落 闱,这 觉,只有林舒曼真切地体会过。那是一种 绵入骨的哀怨与恨意,要生不能,要死又不甘。 “放心吧,他身上是我的躯体,我说什么也不可能亏待他。你多虑了。” “不不不,”戚容摇摇头,“老奴并不担心太子的安危,甚至荣华富贵。老奴担心的是,若……若您心里没有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沉默了,她从不怀疑靳霄心里有她,就像她已然坚定自己心中有靳霄一般。可是真的,如果她心中没有他,他便当真活不下去么? “确切地说,是如若您……心中不是只有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看着眼前老人眼中的真情实意,也知道眼前人是靳霄一生的守护者,这世上最了解靳霄的便是戚容了。 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其实身份悬殊,地位差距,让林舒曼并不是非要向戚容解释什么的,但林舒曼总觉得,那人用整个身心去 她,她有一点做不到真切深情到骨子里,都是对那执念的辜负。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无论什么语言,都显得有些轻浮。及至此时,林舒曼才明白这经历生死,共患难的 情,已然不是只言片语能够承载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保证,戚管家,”林舒曼薄 轻抿,顿了顿,“我和靳霄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因为彼此 换了身体,便捆绑起来的。” 说到这,林舒曼深 一口气:“我 他,无论我们今后能不能再换回去。我不会说什么 月可鉴的话,但也请您放心,把靳霄的余生, 给我。” 戚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男人”深邃眸子里难以言说的真意。他不 悉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可他愿意相信,这字里行间的真 。 松弛的皮肤 出着, 动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终于,在寂静沉默了半晌之后,那张老脸上突然 出了一抹奇怪到有些诡异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殿下,你听见了吧!” 林舒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戚容竟然变脸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只 觉身后一阵冷飕飕的凉风窜了进来。 一个身影轻巧如飞燕地落在她身侧,不是别人,正是靳霄!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与得意。 这时候林舒曼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这东 的马车,竟然有暗格! 林舒曼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呛得又咳嗽起来,一旁的靳霄一面幸灾乐祸地笑着,一面给林舒曼捋着后背。 林舒曼赌气挣开,靳霄却又好 儿地凑过去。 “呸,狗皮膏药。” “嗯,重活一回才黏上你的,可不得贴紧点。” 林舒曼索 闭上眼,不看马车里的两人。靳霄却锲而不舍,凑到她身边,用肩膀拱了拱她,揶揄道:“平 里跟个鸭子似的嘴硬得紧,没想到背着我说话这么带劲啊。” 林舒曼乍然睁眼,眼神之中几乎含着刀子。 好在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东 门口,戚容这个老狐狸不由分说地窜了下去,只留下车里二位大眼瞪小眼。 林舒曼的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可 子却在一天天的过,很快,文武朝试便要举行了。 蔺朝四面八方的学子,亦或善治国之道,亦或善辞赋文章,亦或善拳脚功夫,亦或有雄才伟略,全部齐聚京都,等待着这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谢老 据靳霄上次拜访时谈好的计策,依旧作为主考官。 连续几天的紧张笔试结束,便是考官们抓紧一切时间批阅考卷的时候了。三教九 齐聚,必然良莠不齐,绝大多数考生只能落得个资质平平的评价,佼佼者,依旧凤 麟角。 但一张试卷,很快便出现在了众初审考官的视野当中。 户部大儒白封齐被 调为批卷考官,他看了看手中的一份试卷,双眉紧皱,不自觉地砸么了一下嘴。 竟觉得十分奇怪。 他突然唤来了身边的一众考官,凑到他的案几前。大家一时间从窃窃私语,变为了 烈讨论,很快,便引来了谢老的注意。 而另一边,刚刚被洪武帝恢复了郡王爵位的靳邈,也知道了这是“太子”的功劳。无论一直以来二人关系如何剑拔弩张,都没有理由不登门道谢一番。 更何况靳邈在心中十分笃定,这份功劳,应该是属于他的小嫂子的。 说来也奇怪,自打“太子妃”到七皇子府上叙家常之后,靳邈每每梦寐时分,竟都有仙子翩然而至, 拨心弦,惹得好不一场销魂 梦。 而这梦境将阑之时,定睛看去,那仙子容貌,竟与小嫂子,如出一辙。 一想到这, 之余就又多了几分懊恼,倘若他也是中 所出,是不是,便可以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了呢? “太子”依旧见不得寒风,便在书房中等待七皇子靳霄。倒是“太子妃”笑意盈盈地出门 接,一路引导到书房去。 看着靳邈那如痴如醉的眼神,靳霄便恨得牙 直 。得到了你不知道珍惜,求而不得,想起来“好吃不如饺子”了? 靳邈与“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眼神却游离飘忽,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太子妃”。 林舒曼强忍着 腔的恶心,一个劲儿在心底安 自己:“就快结束了,再忍一忍……” 终于,林舒曼水到渠成地将话题引到了朝试上。 “本 今 的身子实在是不适,七弟便替本 走一趟试院吧。有什么事情,你就代表本 ,全权做决定吧。” 第六十六章?试院 靳邈手持太子手谕, 思忖着自己这一路步步为营, 设下的陷阱, 不由地飘忽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了。 容易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伪。 事实上,如果靳邈也是重生一世的话, 他就知道,前世这一切, 也是这般容易的。 从不信旁门左道的太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谢老, 每一个人都不曾预料这陷阱的危险,才给了靳邈可乘之机。 可今生的容易, 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靳霄将靳邈送到了东 大门口,受宠若惊的七皇子本就踩在云巅之上,如今更是飘忽起来了。 靳霄看着马车缓缓驶开,定定地想了会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事情, 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林舒曼把氅子解下来,披在了靳霄的身上。 “看什么呢?这么依依不舍的?” 林舒曼说这话,多半带着调侃意味, 也知道靳霄开得起这个玩笑, 便也没在意。 可靳霄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了,拒绝了林舒曼的氅子, 又给她披了回来。 “进屋吧,你还病着。” 试院之中, 谢老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试卷,若有所思起来。正想着接下来会不会按照“太子妃”的预想的一般进行,就听见有人前来禀报,七皇子驾到。 谢老一生不善权谋,也就让前世的靳霄一直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今生的谢老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神机妙算活诸葛,竟可以将每一步计算得这么准确。 娶 如此,太子何愁大业啊。 试院其实是个临时机构,人员全部 调自各部才学拔尖之士,其中不乏名人大儒,都是连洪武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每每与“太子”会面,也都是礼遇有加。 可一向谨言慎行的靳邈,在被小嫂子这一番如三 娇花般的笑容捧到云端之后,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架子摆得有些离谱了。 不消说让群臣皆跪拜了,入座后又是一番训诫,直接让几位考官有点犯嘀咕了。 谢老察言观 ,看了一会,觉得“太子妃”安排自己的下一步工作应该已经时机成 了,于是便挥手,让各位考官散去了。 自己将方才端详的那份试卷 了下来,凑到七皇子耳边:“殿下,借一步说话?” 两人目光相接,自然是各怀心思,却都想到一件事上了。靳邈点头应允,便随着谢老去了隔间。 谢老将那份试卷拿出来,呈给了靳邈。 “这位考生,文辞华丽,见解独到,达意中肯,实乃难得佳作,”谢老凑上前,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奇怪,拍了拍靳邈的手背,仿佛暗示着什么,“老臣觉得,可进三甲。” 靳邈被谢老这突如其来地反常举动也是吓了一跳,但转念便想起自己安 的那个考生,便从谢老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明白了什么。 说实话,靳邈若是还有往常半分理智,便应该想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本应该是摘的清的,他 本没有出过面,谢老自然也不能和他在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头脑的靳霄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仿佛懂了谢老的意思似的,点了点头,“谢老说是佳作,那肯定是佳作。就按照谢老的意思来吧。” 谢老却连忙摇手:“哎,殿下,这可不是 说的。老臣虽然是主考官,但毕竟,上面还有太子殿下呢,这等大事,还得等太子殿下回来定夺啊。” 靳邈一听“太子”,心中颇为不悦。想着您老得便宜卖乖啊,这事儿让靳霄掺和进来,不就不好办了么? 于是心一急,开口道:“您是太子太傅,您说好,太子殿下能说不好么?太子病了,今儿才将一切事宜全权 由我来处理,就别劳动他来了,让他安心养病吧。” 谢老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心底却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靳邈手持太子手谕,在众考官面前,宣布将这份试卷,晋为三甲,让记录官装订在案了。 一时间试院内鸦雀无声,每一个看过那份试卷的人,都有些错愕。但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方才靳邈的一连串举动让众人可不希望与他划为一类。 更多的人,是等着看好戏呢。 另一边,东 暖阁之内地龙烧得火热,将房间熏得闷热极了。 林舒曼 觉有些 不上起来,可又不敢开窗户,怕凉风又吹进来,引得一阵咳嗽。 着实让人烦闷得紧。 而让林舒曼更为烦闷的,是一旁沉思不语的靳霄,只一个人冷冷坐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或是在和谁较劲。 林舒曼走上前,戳了戳靳霄的酒窝,“不至于吧,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