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可否认, 这样的威胁十分有效。 她十分优雅地挂出了标准的微笑, 把手机收了起来:“还请方大律放心,我跟某些人不一样, 是一位绝对有职业道德的律师, 绝对不会做过界的事情还被你拿住把柄的。” 方不让凝视她片刻,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整个车内恢复到一片平静。 在去往餐厅的路途中, 只能听见前面方还一点一点数着他今天的“战利品”的声音。 对这个小男孩儿,程白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但这个孩子竟然跟她以为的不大一样。 不活泼,给人一种内向的 觉。 但没有达到“自闭”这个程度, 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偶尔抬起头来看别人时,那漂亮的茶 瞳仁里又并没有太多的怯生生的 觉。 相反竟很直白,很坦 。 好像也就是之前在车里被方不让问起那些零食是哪里来的时候,才 出那么一点不明显的怯意。 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方不让旁边,五岁多的孩子,个子又不高,夹菜其实不是很方便。 但方不让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全程都在跟程白他们说话,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看他一眼。 不转到自己面前的菜不会伸手去夹,就算没有自己喜 吃的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上去特别乖,既不自己玩游戏也不闹嚷着让大人陪。 的的确确是方不让的亲儿子了。 程白在这父子俩的斜对面坐着,简直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似。 她甚至觉得,方不让小时候多半就这样。 父母离婚这样的话题,一般家长都会避讳着不在小孩子的面前提起,毕竟孩子年纪还小,很有可能因此受到伤害。 但方不让好像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甚至他跟朱守庆聊可能面临的财产分割时也半点不避着方还,以至于连朱守庆都有些犹豫,皱起了眉头,顶着小方还那不知是明白还是懵懂的注视,硬着头皮回答。 饭局散的时候,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先出去结账,程白趁着出去透口气儿的空当便问了他一句:“你老板和他儿子一直这么相处吗?” 宋京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差不多。” 程白又问:“他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忙,一个月能见孩子几次?” 宋京道:“四五次的样子吧。” 程白 出一个有些棘手的表情。 宋京却看了她一眼道:“我对老板这方面的事情其实也不大了解,不过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觉得他们关系 好的。” 程白皱眉:“为什么?” 宋京耸了耸肩,已经走到前台位置掏出卡准备结账了,只道:“只是一种 觉,你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这可就有些离奇了。 一个月顶多 时间见孩子四五次,哪儿来的时间培养什么 情? 宋京是方不让的助理。 按常理来推论,他了解方不让,跟方不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多,不管是从情 上还是从利益上来讲,多少有些偏向方不让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这番话的可信度需要打个折扣。 然而程白看他神态,又不觉得这人在信口胡言。 一顿饭吃了一万多小两万,宋京刷卡付账。 程白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别的不说,你老板吝啬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前几年律协开会请我吃了顿路边烧烤大排档,也就几百块,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今天居然请了顿这么贵的,突然转 了吗?” 她这话本来是想说方不让抠门。 但没想到,宋京听后竟然极其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用一种震惊而奇异的目光,仿佛觉得她在开玩笑:“几百块的大排档?不可能。” 程白笑:“这有什么不可能?” 宋京沉默半晌,答道:“我们老板从来没请过团队内的人吃饭,为案子忙得天昏地暗也顶多给桶方便面,他不会为别人花一分自己不该花的钱。” 程白:“……” 宋京看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羡慕:“您有大排档吃,在老板那里,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好吗?” 吃个路边烧烤就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吗? 程白只想呵呵。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从楼上下来的其他人,只皮笑 不笑道:“没想到宋助理原来也这么有幽默细胞。” 饭后,方不让和朱守庆都要回明天诚,手上有案子要忙;边斜有东西落在天志,也要回去一趟。 所以众人原路返回。 边斜上楼拿东西,程白则从停车场把车开上来,但没想到正好看见边斜在跟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说话。 隔得远没听清说什么。 就看见边斜掏出手机在对方的手机上扫了个码。 等她车开过去时,那男人已经连连向边斜鞠躬点头,给他递了张名片,离开了。 边斜上车,随手把那张名片扔在了前面。 程白看见是个什么江苏的建筑公司的名片,她奇怪:“朋友?” 边斜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摇摇投:“不认识。” 程白惊讶:“不认识?” 边斜点头:“说是个来上海做生意的小老板,钱包被人偷了,什么证件都没有,想找人借几百块钱应急。” 程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借了?” 边斜道:“借了啊,这不还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头找他还钱。” “……” 程白把车开到了前面路上,但这时段周遭都是车 ,堵在路上,一如她此刻有些奇怪的心绪。 有点不敢信。 向路人借钱的小老板? 这摆明了是个骗子。 人家都还揣着手机,又手机难道不能联系朋友,几百块钱找谁借不出来?难道人缘差到那个地步? 程白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边斜却视若寻常地向她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人大概率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低级行骗手段,我是不该‘借’的。” 程白皱眉:“知道为什么还要借?” 边斜也琢磨了一下才道:“就那一闪念的想法吧。我又不了解这个人,人活在世上不可为人道的难处本来也 多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窘境。即便大概率是个骗子,但万一是真的有难处呢?” 程白笑:“ 。” 边斜转眸凝视着她:“对我来说这点钱并没有所谓,所以内心的安定会更重要。” 内在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确保出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 程白其实轻而易举地就能明白,只是听完他这一句话之后,无端有些沉默。 作家和律师, 和理 。 他们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思维的模式。 边斜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在想,奉行理 的你,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我 兴趣,其实 奇怪的?” 程白无法否认。 边斜便假模假样地一叹:“所以这证明,不仅同类之间天然会惺惺相惜,异类之间只要能明白对方的逻辑也不至于产生误解,说不定还能相互 引。” 大作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白摇头失笑。 边斜说完了刚才那一番话,却忽然想起了方不让的案子:“你刚才早早下去了,又在方不让助理那边问到什么吗?” 程白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殷晓媛那通电话里 抑的哭声和宋京那一句不合常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间,让她有些困惑:“就随便聊了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我觉得方不让和他儿子的关系应该不近,但宋京居然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边斜挑眉。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他的表情:“你也觉得意外吗?” “算不上。”边斜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大par这官司从头到尾都很离奇,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结婚也就算了,还不签婚前协议。外人看觉得他和孩子关系不近,但如果不在乎孩子又为什么要争抚养权?他给人的印象和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完全是相互矛盾的。” 这才是所有人都觉得离奇的原因。 明明你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他都做了。 程白觉得他还有话没说:“然后?” 边斜两手 握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程律能够明白我明知道那人大概率是骗子却依旧要借钱出去的逻辑,是因为程律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程白若有所思。 边斜平静地补上结论:“我们对这个人存在误解,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方不让。”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在听完他的结论后,程白凝视着他,竟然这样问道。 边斜顿时一怔。 他回眸看着程白,用一种隐约奇异的目光,但末了还是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不说呢,还是不知呢? 程白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是后者。 车 很快过了拥堵路段,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个人也快到家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