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
，何昭昭难免表
出紧张。昨夜辗转反侧，梦境断断续续，又
离非常。时而是她与娘亲相遇，时而是自全州来到上京的路途跋涉，又时而幻化出她已入的情境。幻雾当中朦朦胧胧的帝王，在宝座之上伸出手要将她拉至怀抱，转眼却是嫌弃鄙夷，一纸诏书将她弃如敝履。她似一叶无可安放的舟楫在浩淼烟波中飘
沉浮，不知何所去，睁开眼时，额边浸出些许薄汗，又冷又黏。“姑娘昨夜没睡好？”
花正给她梳头，瞧见她眼底略有青紫，神情也蔫蔫，好似久未饮止渴的小花儿。“嗯——昨夜多梦。”何昭昭把玩妆奁前的一只海棠珠钗，讷讷回应着。
因她即将变成妃嫔入
侍奉君王，何府上下没有敢轻看她的，甚至比以往更恭恭敬敬。原本朴素的而饰物单薄的妆奁，前两陆陆续续有女婢们前来芳园送了一盒又一盒的钗环宝链，另有各式各样的锦衣布匹。这些一是给她在
中备着，按照制，不同位份的妃嫔每月领取的份例亦是不同的，位高与受宠得到的多且贵，被他人
羡，因而女人们只能一个劲儿的往上争，哪怕头破血
，也要看着光鲜。而甫入后
，何昭昭是否能得宠还未可知，如果不得宠，好歹能用出阁前的衣衫饰物帮衬着，不让人轻看自己，也省得让何府称为权贵的笑柄。二来这些珍宝算是她出府时的嫁妆，
中多有需要钱财打点关系的人物，要是不懂其中弯弯绕绕，不识抬举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沦落不到好结局。今
是世家女儿入的首，后诏书传至何府时，她听见传旨的公公说众人会先于太极太极殿拜见皇帝，而后才归于已安排好的各处殿休憩，从此之后全凭各家手段争夺君心。诏书上何昭昭被封为正五品才人，接旨时何家奴仆都瞧着欣喜跃雀，眉宇间掩盖不住的骄傲神情。
初入
便被封为正五品，已然算得上是极高荣誉，而何齐与何昭昭却不那么欣喜。位置高意味着居于明处，首当其冲，被人羡慕，也被人嫉妒。这不是一个可以安稳居上的位置，如此早的达于顶峰，也容易就此覆灭，这对于何齐来说形同于帝王对他何家的偏
，又似对他的极度挑衅，他乐意把何家女儿捧高，但何昭昭是否能够挨得住峰顶的苦寒，担得住这一身荣耀，那又是后话了。何昭昭心里也明白，这场风波从她被封为才人之时就已展开，不是全盘接收，就是全盘放弃。
正五品才人意味着她要顶得住更多口舌与纷争，而她竟有些颓然地想要放弃，可此时已不能弃城而逃。
当她强打着
神去看铜镜中的自己时，花已将鬟髻盘好，秋月也把妆容上好。她一身蓝青锦服，脖间是一串碧水的玉链子，发鬟左右各簪了只海棠
睡的琉璃苏飞钗，额心还点了朵半开的花钿，双颊如霞，
上抹了红脂，便十足的娇贵与鲜媚，却不俗气。“姑娘这般，好看极了！”风微盯着何昭昭不住的瞧。
“嘘——”何昭昭又开始羞，“莫张扬。”
“风微说得没错，姑娘确实好看的，还是底子好，怎么打扮都不落俗。”苏姑姑自屏风外进来，不由称赞。
何昭昭仰着脸看她，莞尔而笑：“连姑姑也要笑话我吗？”
苏姑姑握住她的手，眼神慈
又凝重：“姑娘此去不比其他地方，大有那些心如蛇蝎、城府深沉之人。今后的路只能您自己走下去，行差踏错，好与坏也只能自己咽下去。”众人听完也收敛了笑意，而苏姑姑却转了话音：“不过，不管什么路，总有一线生机，争宠也罢，不争也罢，跟随心意去走就好。我这些
子教给你的是如何争宠，而我今要同你说的，是如何令自己更为快乐。”苏姑姑的眼中如浸了熠熠星辰，生动又明亮：“若是争宠，顶破了头也不过未央
那一个位置，是最高的宝位，也难抵丈夫夜宿他处，雨均沾，那么身处苦寒，又有什么意思。若不争宠，虽然情之单薄，好歹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也不算难捱。”她又拍了拍何昭昭的手背，“不偏执才会心境远阔，凡事顺其自然，才能获得长久。”何昭昭亦回握苏姑姑的手，似宽
又似
谢，眼瞳亦亮如繁星：“昭昭谨记姑姑教诲，今一别，余生不能相见，多谢姑姑这一个月里的悉心护，昭昭没齿难忘。”“好姑娘，我也会记得你的。”苏姑姑忍着不让自己怀抱住她，却用手帕抹干眼角的泪渍。
“时辰到了，姑娘该出府了。”门外女婢扬声提醒道。
何昭昭沉下一口气，从镜奁前起身，至此踏出芳园。
她身后跟着雨细风微，
花秋月，还有一个苏姑姑。雨细风微是她跟前的贴身侍女，是随她一同入的，而花秋月是何家的家养婢，何昭昭入携带的女婢有限，便不能与她一块去了。何昭昭来至正厅，
中的鸾车已停在何府正门前，如今正厅两侧站定两排婢，两排侍从，皆是为了
送她出府入而来。何齐与高卿意已在正厅的主位上等候，何昭昭来时，便见得他们两人已着官服与命妇服制，今
之后，亲眷也分位份之别。她跪在准备好的软垫上拜别两人，何齐虽是她的父亲，但不曾尽过一丝父亲的职责；高卿意本非她亲生母亲，这样的别离又令她觉得尤为讽刺。
“从今往后，需谨记何府教义，遵守礼制，侍奉陛下，也不枉何家对你的关照了。”何昭昭头抵软垫时，听见何齐冷冰冰地在她头顶上说。当下父女分别的场景，仍未使他有半分动容，让他觉得自己是他的女儿。
她抬起头转眼于座前两人的脸
，除了漠然不能让人看出其他表情，着不像是离别自己的女儿，分明是送走筹备良久的致物品。起身之后，她看见一旁的何绍安与何霜梦。何绍安倒与她颔了颔首，何昭昭亦回之一笑；再看何霜梦时，自那
芳园对峙以来，这还是她如此仔细地瞧着对方，而何霜梦仍是老模样，骄矜又不屑一顾，她把何昭昭当成代替自己入的工具，可以随意抛掷，不需在意的工具。仅仅一个月，她见识了何府诸多面孔，或良善或心怀恶意，或轻蔑或挑衅，如同进入暂居的逆旅，来时匆匆，去亦匆匆，这些面孔终究成为她生命中的过路人。
何昭昭不做
连，亦没什么好留恋的，拜别所谓的双亲之后，她在领头婢的指引下，踏上了出嫁入的鸾车。如今她身为正五品才人，所配置的鸾车四周垂有彩
丝绦并琉璃珠穿成的穗子，又以红锦布帛作为车帷，红中略紫，贵气
人，四面皆被遮盖住，只有些许的透风。这既是防止围观百姓对贵人品头论足，也是减少行路风尘扑面，作
妆面衣饰。何府位于上京城城西，为大多数达官贵胄建宅安居的地方，也被戏称为“贵人坊”。这处城坊离皇
内廷极近，为的是方便京中官员上下朝堂，尤其在严冬深寒时，多少可以教他们多睡一刻钟。何昭昭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鸾车内，
中五味杂陈。说入不害怕便是假的，十六岁的少女，虽也到了出嫁的份上，但从寻常林府堂姑娘一跃至后中的何才人，这一个月来的惊喜和惊吓在此刻到达于顶峰，前路崎岖难走，又如盲人过河，该怎么走，该怎么做，全凭她一个人去猜测。但这样的情境亦让她有所期冀，苏姑姑口中的皇帝实在是令人好奇，她也想窥探当今圣主的面目，哪怕她仅仅作为对方后院中的渺小一点。
何昭昭将鸾车掀开一个小角，所见是两旁怀有好奇之心而驻足远看的黎民百姓。
她极少能出行畅玩，来到上京后，也从未出府探寻，因而这仓促挑帘，也算浅薄地目睹上京风光。
还未落下帷帘，她便见另一架鸾车停驻在一侧，亦是四周垂落彩
丝绦，只是没有琉璃穗，而是绣花结，帷帘为浅红飘粉。她所乘的鸾车与其擦肩而过，显然是对方稍稍停驻，等着自己先行，落了几尺的距离跟在身后。何昭昭疑惑
问，与她随行的婢便识相地解答：“方才落在我们身后的是兵部尚书家的秦宝林，比才人低一品，是不可行于您身前的，因而需驻足片刻，待才人先行后方可通行。”“那此次小选，除我为才人外，还有哪家的千金与我同位，抑或高于我？”
小
婢脸上绽开了笑，双手平放前对她道一声恭贺：“才人不知，这番小选惟有您的位份最高，初初入，正五品已然是极为尊贵了，即便中许多主子，也未必可达您这样的地步。”她心中惊疑，愈发觉得入
并不那么简单，这一份殊荣来得太早太重，她无从防备，只能默然接受。CoＭiｃ5.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