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喜,她将手伸进荷包里摸了摸,指尖却触及到冰凉的东西,她的喜悦一散,又想起某些事来。 昙送她的平安扣还一直放在她随身的荷包里。 将平安扣摸出,翠绿的玉石冰润服手,摩娑起来十分舒服。俞眉远想起昙送自己平安扣时的情景,这玉是他贴身而放的饰物,想来珍贵,却送了她。东平府时他豁了命救她,又与她一起救人,共历患难,她以为二人患难与共,该有些非同寻常的情谊。 怎么就……一句话没留便离开了。 正想着,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 “俞眉远。”长宁一阵风似的旋进帐中,站到她身前。 “长宁公主。”俞眉远忙起身行礼。 长宁按住她的肩:“你在二皇兄面前都不用行礼,在我面前就更不用行礼了。” “公主,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叫我长宁吧,我们坐下说话。”长宁不由分说地拉她坐到了软榻上。 俞眉远只得与她并排坐下,长宁却又不开口了,只拿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俞眉远。 “公主有什么想问我的,就问吧。”俞眉远见了这表情哪有不懂的。 “说真的,我从没见二皇兄这么维护一个人过,甚至愿意为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现身。你快给我说说,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好想知道。”长宁挽了她的手臂,毫不避忌。 “我和他是在东平认识的,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因为曾经共过患难,所以惺惺相惜,他将我视作平辈朋友,因而我与他才以名讳相称。我与晋王殿下之间,除了朋友之情外,没有别的,公主不要误会。”俞眉远对小姑娘这样的表情看得特别明白,估计误会的人也不止她一样,便开口解释,“晋王殿下是天皇贵胄,我只是寻常民女,误会我不打紧,但殿下为人坦,心怀天下,若有损他的清誉,就是我的罪过了。还望公主明鉴。” 为人坦,心怀天下?长宁怎么觉得她们两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她二哥那么任妄为的人,整个里无人敢管他,就连她父皇都成天骂他不肯替他们分忧,不顾他们霍家的江山,他还心怀什么天下? “放心吧,如果我二皇兄真的喜你,哪怕你身份再低微,他都能娶你,更别提你如今还是俞家的嫡女。别人我不敢保证,我们这些皇室子孙婚配确实受种种制约,大多身不由己,可我二皇兄是个例外。人里没人敢管他,父皇母后只会顺他的意,他高兴娶谁就能娶谁。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这话一出,俞眉远就知长宁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顿时哭笑不得。 “公主,我和殿下真的没有私情。”俞眉远被她说得头疼。 连婚姻大事都出来了,这位公主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这是什么?”长宁却突然注意到她手间握的东西。 “一个朋友送的平安玉扣。”俞眉远展开手掌。 光芒照来,龙影扣间的翠龙影缓缓而动。 长宁瞪大眼,小声喃道:“这都给你了,还说没私情……” “什么?”俞眉远没明白。 “这……” “长宁!”霍铮不知何时出现在帐篷口,轻喝一声,打断了长宁差点出口的话。 背上一阵冷汗。 差一点就叫她发现了。 这个多嘴的长宁! 长宁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马上闭了嘴,只古怪地盯着他。 霍铮进屋,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手中均捧着吃食。将吃食一一放在榻前的方几上之后,这些侍卫便退了下去。 “你难得来一次,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一回。”霍铮说着坐到在方几旁。 俞眉远目光扫过那些吃食,竟都是平常她吃的东西,酥香果仁、酱烤干、各糕点,还有新鲜的枇杷与黄杏,竟还有一小碟樱桃。 他离开这半天,就是准备这些去了? 这些吃食看模样就是里上用的东西,尤其是樱桃……樱桃这东西是上贡的罕物,她只闻过其名,却没尝过。以前将军府有得过赏赐,也就这么一小碟,魏眠曦给了他母亲,他母亲谁都没分,自己稀罕得不行,放着不肯吃,每天就尝一小颗,没两天全烂光了,简直暴殄天物。 “吃吧。”霍铮见她有些拘谨,便催道。 “吃吧吃吧,你不吃我都不敢动了。”长宁偷偷笑了,“今天我沾你的光!” 她了一颗樱桃到俞眉远手里,也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 俞眉远被这对兄妹得莫明其妙,只是她懒得费神解释,再加上确实也饿了,便道了谢,挑了几样东西吃起。 樱桃脆甜,几颗下肚,倒勾引得她馋虫大作。 霍铮见她吃来吃去,总也不碰那盘枇杷,便将枇杷拿到自己面前。 长宁正拈了块玫瑰酥小口吃着,一边与俞眉远说笑,目光一转看到自家哥哥低了头专注剥枇杷,她一个惊讶,把玫瑰酥整块捏碎…… 俞眉远也见着他剥枇杷了。 他剥枇杷的动作利落优雅,白皙修长的指尖捏着鲜黄的果子,像玉石雕成的摆件,看着赏心悦目。枇杷整颗剥了皮,他又掰开去核,将果撕成小块丢入手边的翡翠玉碗里。玉碗被浸在放了冰块的方座上,碗底浇了层蜂。果很快把玉碗填,他这才罢手,拿旁边的银勺把蜂拌匀后,方拿布将手一一拭净,这才连座带碗一起端到了她们面前。 “你……你们吃吧。”他说了一个字,看到长宁,马上改口。 长宁已经惊得杏眼圆睁,檀口微张。俞眉远也怔怔看他。 “吃呀。里头浇好蜂了,你最喜的。”霍铮想也没想就劝道。俞眉远的脾他摸得透,她喜枇杷,尤其喜拌蜂吃,只是极烦剥枇杷皮。懒症发作的时候,她情愿不吃,都不要剥枇杷皮。今在外洗手不便,枇杷又汁水淋漓,她更不会碰枇杷。 “你怎么知道?”俞眉远大诧异,如果她没记错,他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霍铮忽然卡壳,他失言了,忘记自己这会是“霍铮”而不是“昙”了。 “是长宁,长宁从小就喜这么吃枇杷,我以为你们姑娘家都一样。”好在他看到长宁,立刻反应。 “……”长宁那嘴已经合不上了。 “哦。”俞眉远有些窘,她自作多情会错意了。为解窘迫,她挖了一小勺果送进了长宁半张的口中,“公主,你皇兄如此疼你,真叫人羡慕。” 长宁闭上嘴,瞪着霍铮。 羡慕什么?他连橘子都没给她剥过!有生之年她能吃到他剥的枇杷,还是托了俞眉远的福。 这要说没有私情,把她的头砍了,她都不信! “禀告殿下,公主,帐外抓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厮,此人自称是跟着俞家三公子来的,鬼鬼祟祟地在帐外窥探,不知意何为。”帐篷外忽有人扬声禀事。 俞家三公子?俞章华? 俞眉远站了起来。今太子与公主设宴,为安全着想,各家姑娘公子的丫头和小厮都不准入内,只候在飞凤行馆的偏殿里,这小厮哪来的?还是女扮男装? “出去看看吧。”霍铮先出声。 俞眉远点点头,先一步往外行去。 霍铮要跟上,却被长宁拉住。 “二皇兄,你的龙影扣怎么会在四姑娘手上?我瞧她并不知情的模样,你是不是偷偷喜她?”长宁低了声音道。 “没那回事。”霍铮警告了一句,“龙影扣的事你和谁都不许说。” “哦……”长宁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家哥哥从来没变过的脸颊上浮起的红晕,他还不知道自己脸红了吧,“那我可以约她进来玩儿吗?” 那俞四指不定后就是她二皇嫂,这关系得先处好,免得又像江婧那样,整天帮着霍汶欺负她。再说了,让俞四多往里跑两趟,霍铮就不会成天往外头跑了,也免得她母后整天哀声叹气说见不着二儿子。 一举两得。 长宁的算盘打得响。 这次她的想法倒正中霍铮下怀。她若能时常进,他就可以见着她,一解相思之苦。 “好。”他神使鬼差地点下头。 那厢俞眉远已经走到门口,忽觉后面没人跟来,转头就瞧见这对兄妹停在原地,古古怪怪的样子。 “你们不出去看看吗?”她问道。 “来了。”长宁笑嘻嘻地跑过去,亲热地挽了俞眉远的手,朝外走去。 俞眉远纳闷至极,她与这对兄妹……好像没有到这般田地吧? …… 掀开帘子出了帐篷,俞眉远就见一个身着俞府家丁衣裳的人被两个羽林军押着跪在不过处的地上。 这人正瑟瑟发抖着向左右两个羽林军求饶,奈何无人理她。 她急得一转头,便看到走来的俞眉远,立刻嚷起。 “四妹妹,救救我。” 这声音绵软,余韵悠长,哪怕是求救,也带着丝勾人的气息。 俞眉远不说话,只盯着这人。眼前这人虽然作小厮打扮,然而间勒得紧,玲珑分明,本骗不了人,恐怕她也不想骗人。 “四妹妹,快帮我和他们说说,我不是有意闯入的。”她眼睛已经望向霍铮,目光顿时一亮,虽仍向俞眉远求饶,却一脸楚楚可怜地对着霍铮。 俞眉远心里一叹。 俞章华那混蛋,竟然把孙盈带来了。 纵然许多年没见,俞眉远也认得出孙盈,盖因孙盈这张脸算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最讨人怜的容颜了。剪水双瞳、巴掌大的小脸,樱半点、纤眉楚楚,虽不是倾国之,却极尽无辜柔媚,而孙盈也深知自己长相的优势,一言一行便都带着我见犹怜的姿态,寻常男人见人便恨不得将其揽进怀中好生呵护。 “你认识她?”霍铮问道。 他虽在俞府后宅藏了许多,可俞眉远还没机会见到孙盈,他自然也不认识。 “不认识。”俞眉远语气凉薄,“既然是私闯地,就算是俞府的人也不能偏袒,何况今太子、晋王殿下、世子与公主都来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心人假扮我府中小厮潜进这里,行不轨之事。还是让人将她抓去好好审问,免得给那些坏人可趁之机。” 霍铮见她连问都不问,就要把人带下去审问,便知她肯定认得此女,只是不知是何原因不肯出手,他便也不提。 “说得也是,那就把她带下去,好好审审。”霍铮挥手让人将她带下。 “不要,四妹妹,我是孙盈啊!蕙夫人的侄女儿。”孙盈被两个大男人架起,眼见要被拖走,当即吓得抖如筛糠,忙道。 “孙姐姐?你不是应该呆在府里吗?怎会跑到这里来?你有什么目的?”俞眉远蹙眉问道。 霍铮便示意羽林军住手。 “我……是章华表弟。他说今飞凤行馆之行难得,想带我来见识一番,我本就觉得不妥,想要失措,可他不断劝于我,非要带我来这儿,还教我扮作小厮。我寄了篱下,怕他气我不知好歹,只好允了。”孙盈说着,眼里聚起水气,似想到自己身世凄苦,伤落泪。 “既然是小厮,也该呆在偏殿候着,你为何跑到这里来?”俞眉远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躲在树后的男人,心中冷笑一声,不动声问道。 “章华说呆在偏殿无趣,就叫我偷偷从偏殿的角门溜出来,沿着山坡下来,到这里等他接我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章华教我的,求你们别抓我去审问。”孙盈“嘤嘤”哭起,梨花带泪好不可怜。 她说着望向旁边的小坡。那小坡果然与飞凤行馆的偏殿相接。 “这么说,都是章华的错了?”俞眉远冷笑一声,转而又望向霍铮,“虽说是我那弟弟起的头,但她明知故犯,也难逃其责,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霍铮眨了眨眼,正要点头,那边树后忽冲上来一个人。 “不要,不要抓她。”俞章华边跑边喊,一脸急切。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