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生活,把府里众人的子琢磨了个透,楚暖这般凉薄还会惦记着娘家,恐怕她连亲生的姨娘都没记挂过。 楚晟果然没猜错,楚暖回府之后半句没提过到张姨娘那边看看的话,她正坐在宁安院紧靠着大炕的太师椅上陪着老夫人说笑。 出嫁前,她是庶女,只能往远里坐,出嫁后成了姑,回娘家就是客,地位比先前高了许多,便占据了以往楚晚的位子。 老夫人看着手里胡杨木的匣子,笑道:“这样的耳坠子真能戴,岂不坠得耳垂疼?项圈也,估计得七八两银子。” 楚暖眼眸忽闪忽闪的,“可不是,是用八两八的银才打制成这条项圈。二爷说鞑靼那边人高马大的,估计脖子也。” 楚晴抿着嘴儿笑,楚晚就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也看出来了吧,她这是不舍得呢,这一匣子银饰,没有几十两银子买不到,再加上那几匹布,我觉得她昨天夜里心疼得都没睡好觉。” 楚晴早看出来了,楚暖涂脂抹粉的,打扮得倒明,可眼底的青肿却并非那么容易遮住的。 而且依楚暖的习,很难想到她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两人对楚暖真是了解,就因为回娘家带这些东西,楚暖跟魏明俊闹了好大一阵子。 周成瑾不差银子,本就出手阔绰,加上臆想着楚晴收到礼物时候的喜,恨不得把整个集市都搬回去,只苦于宁夏与京都相距太远,纵然他有这个想法也很难实现。 可林林总总到底装了一马车,使银子托往来客商运到了魏明俊处。 魏明俊心知肚明,周成瑾送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楚晴,至于其他几位,周成瑾完全没放在心上。为避嫌,魏明俊捡着贵重物品往大长公主送去两匣子。 大长公主看着琳琅目的珠宝银饰,笑得合不拢嘴,揶揄道:“阿瑾不是送给我的吧?我这一大把年纪能戴这个?” 魏明俊恭敬地说:“大长公主英明!” 大长公主挑了两样,其余的仍还给魏明俊,“该往哪儿送就送去吧,阿瑾对那姑娘能有这份心思,我只有高兴的……头两年还真怕耽搁了他,当初真不该那么小就把他往百媚阁里送。” 原来是打算让他在风月场所跌爬滚打些时,等终于明白青楼女子那些伎俩,周成瑾就不会在男女情上栽跟头。 要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美人关。 大长公主固然是为了培养周成瑾,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他见多了虚情假意,自己也失去了真心。 没有真情意,以后哪能受到两情相悦,真正情到浓时的种种滋味? 如今见周成瑾还知道为一个女子费心思,大长公主既是心疼远在宁夏受苦,又是欣他终于长大能担起自己的责任。 不管周成瑾看上了谁,大长公主只有全力支持的。 魏明俊回到明远侯府,挑出一部分给自己府里的夫人小姐分了分,剩下那些都要送到卫国公府去。 楚暖却觉得经了自己的手就该是自己的,分给别人也可以,每人一对耳坠子,一匹布已经是很重的礼了。 想当初,大姑娘楚晓回娘家,次次都带几盒点心,十文钱一斤的苏式点心,她却说成二两银子一盒。 这些布可都是货真价实从西北那边过来的,楚暖之前见都没见过,虽然不知道实在价格,但看着这么绵密厚实的织法,要说成三五十两银子一匹,怕是大家也会相信吧? 楚暖打算得好,但魏明俊本没经过她,把长辈的留好之后,径自使唤人把东西分成了五份。楚晚跟楚晴是嫡女,多一对银质套镯,其余楚曈、楚晞以及楚暖都是一模一样的。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楚暖气得差点肺都炸了,以前她处处被楚晚欺低她一头这倒罢了,现在轮到自个夫君分东西,把自己当成一份算不说,怎么还比楚晚少? 当夜楚暖就发了飙,起先魏明俊还好言解释,“这些物品并非归我所有,我只是受人所托,等以后我发达了,定给你置些好的。” 楚暖本不相信,从头到尾都是魏明俊在分配,往各处送的时候,他说得也是言之凿凿,是朋友赠与他的物品,怎么到她这里就成别人的了? 一气之下,怒道:“你别哄我了,原当我不知道呢,是不是当初你看中的就不是我,而是楚晚或者楚晴?只可惜你是个庶子,国公府怎可能把嫡女嫁给一个庶子,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娶了我,现在藉着亲戚的身份回过头又想勾引那两个?” 魏明俊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反应不过来,他是真没想到楚暖会这么蠢,不顾及自己姐妹的名声也罢了,连自己也往烂泥里踩。 有说自己是替代品的吗? 她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 魏明俊无心同她分解,冷着脸道:“随便你怎么说,明儿一早我便往卫国公府,你愿意去就跟着,不愿意我就自个儿去。”将门一摔,径自往厢房去睡了。 楚暖又是气又是恼,又恨得牙。说实话自打成亲后,魏明俊对她还不错,虽不是捧在手心里地宠,但不管是在外面还是私下都很抬举她,也愿意亲近她。 这还是头一次当着丫鬟的面给她脸子看。 楚暖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勉强用了点小菜就换好衣裳跟着出来了。 这么重的礼,多大的脸面,楚家人可不得惊呆了,她可不想错过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 再者,她也得好生看着,魏明俊是不是对楚家那些不要脸的人有什么心思? 楚晚定了四皇子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楚晴却是丧妇长女,又是退过亲的,以后说亲肯定艰难。 她仗着生得一副好颜,难保不会打魏明俊的主意…… ☆、第99章 说实话,楚晚跟楚晴本没把魏明俊看在眼里,别说魏明俊无论从相貌或者才学上都不甚出众,就算是再好,只要他跟楚暖有关联,楚晚就不会多看一眼。 就好比以前,楚晚看中了楚晴的布料,就毫不犹豫地上门去要,可对于楚暖的东西,她却宁可剪掉毁了,也不愿据为己有。 因为她打心眼就瞧不起楚暖,看不上她动不动淌眼抹泪的惺惺作态。 楚晴倒不是看不起楚暖,而是因为她从来不是动手抢别人东西的人。即便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跟自己没关系。 但楚家还真有人动了念头,那人就是楚曈。 楚晴等对宁夏并不了解,只觉得那些琳琅目的银饰虽好看,但太过花哨,留着玩儿还好,戴出去就太招摇了。布匹也是,质地是极细密厚实,可与京都人一贯的穿着还是有相当的差距。 而楚曈在宁夏长了十几年,对这些却了如指掌。 宁夏地贫人穷,大多数人生活寒苦,穿的都是布衣裳。有些人倒是能穿绫罗绸缎,但那些布料软薄,夏天穿着舒服,可秋风大冬天又寒冷,上好的缎面也挡不住呼啸的风沙,所以那种厚实的布匹就成了抢手货,远比江南的缎子还要昂贵。 周成瑾给楚晴买东西,自然是什么贵买什么,什么好买什么。一匹布料几乎抵得过两匹绸缎。 楚暖带这么多布料回府,堆在炕上,看着楚曈眼里无疑就是一堆明晃晃的银锭子,晃花了她的眼。 不知是因为生长在偏远的宁夏镇自小没见过世面的原因,还是被胡姨娘耳濡目染的缘故,楚曈是真真被养残了。 开始,她看到清雅绝伦的明怀远,觉得真乃平生仅见,毫不顾忌地生了慕之心,着实与楚暖暗争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胡姨娘点拨着,又觉得权势远比美重要,在御花园灯会上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二皇子,可惜郎有情妾有意,但楚家几个说话有分量的男人都不同意。 这会儿,看着楚暖财大气的样子,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没想到魏家看着门户不显还有钱的,两相比较比承恩伯方家不知强了多少。 这段时间,方家是完全败落了,几乎从来没在贵族间的聚会出现过,即便是跟楚家,也只是逢年过节遣人送上几样年节礼,都是极平常普通的礼,何曾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楚曈看着心凉,原先她就有退亲的打算,如此一来这种念头就更强烈了。 但楚曈自知不如楚晴,楚晴受国公爷青睐,平常又巴结明氏和楚景巴结得厉害,再有楚澍给她撑,虽然这次退了亲,丝毫没有影响她在府里长辈心目中的好形象。 楚曈却是先后两次忤逆长辈,要不是碍于国公府的颜面,国公爷恐怕早就把她赶出去了,要是自己再闹出丑事,恐怕后半辈子真要在家庙孤苦一生了。 除非自己事先找好后路,有了愿意接受的人,她才敢放手一搏。 楚曈正转着眼珠算计,就看到外头管传话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进来,跟翡翠说了两句。翡翠就借着给众人续茶的机会,悄悄对楚暖道:“适才姑爷打发人问姑在干什么?” 看来魏明俊对自己还挂心,楚暖面上升起几分得,眼眸一转,假意嗔道:“真是的,明知道我在这里陪祖母和姐妹们说话,还问什么?”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别不知情,那是姑爷记挂你。” 老夫人以前虽不待见楚暖,但毕竟是楚家的姑娘,还是巴望她过得好,否则每次回娘家都哭哭啼啼地诉苦,岂不叫人心烦,故而看到楚暖这样,心里还是欣的,语气也和蔼,问翡翠:“姑爷在哪儿呢?” 翡翠笑着答道:“在四少爷那边。” “把前阵儿得的那包尖送过去,让晟哥儿好生招呼姑爷,再告诉姑爷,让他不用担心,暖丫头好端端,一毫少不了。” 翡翠笑着应了出去传话,楚暖娇嗔地扯着老夫人胳膊,“祖母就会拿孙女说笑。” 屋人都附和地笑。 楚晴也跟着笑了两声,却觉得楚暖做得有些不妥。 魏明俊巴巴地打发人来说这句话,难道她不该出去见一下,说不定魏明俊有什么事情。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多会儿,翡翠又进来,趁人不注意悄声跟楚暖说了几句,楚暖脸立刻沉了下来。 楚曈注意到这点,寻个借口到院子里招呼着自己的丫鬟轻烟过来,“去打听一下,五姑爷在干什么?” 轻烟出去打个转儿,很快就回来了,“五姑爷走了,说让五姑自个儿回去。” 楚曈笑了,就说嘛,她过得不好,凭什么别人就要过得好? 魏明俊急三火四地离开国公府,径自到百媚阁找老鸨,“快伺候笔墨,我有急事告诉阿瑾。” 老鸨与周成瑾有特殊的联络渠道,消息传递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五天后,魏明俊从老鸨那里收到了周成瑾的回信,“!把他打得不能人道,看他怎么成亲?你脖子上头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 “!”魏明俊也骂,拍得案桌咚咚响,“娘的周成瑾,你就会动动嘴皮子,这要命的事情不都着落在我身上?你有皇帝表舅撑天不怕地不怕,谢家找上门索命,我靠谁去?老子当初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才答应你!” 老鸨等他骂够了,沏一壶清茶来,“发火伤身,二爷消消气儿,待会让两个可心的好生给二爷捏一捏,解解乏儿。” 魏明俊笑骂:“还是姐姐会来事儿,不像你那主子,求人还没个好声气,活该到宁夏受罪。嗯,我咒他回来也讨不了人姑娘心。” “二爷可不能这么说,主子难得对个姑娘上心,”老鸨眨眨眼,声音低下来,“其实这事儿也没那么难办……” *** 积水潭环境优美离皇城也近,当年的开国功臣大都将府邸选在这边,安国公府也不例外,就住在在积水潭北边的羊角胡同。 羊角胡同尽头是个三岔口,因形似羊角而得名,是进出安国公府的必经之路,平常也有不少摊贩担着菜蔬在此摆摊。 这,摊贩中多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穿身半旧的青布短袄,洗得灰白的罗裙,胳膊肘拐着只藤编篮子,里面盛了十几只蛋。 摊贩们大都是常客,摊子基本都固定了,冷不丁多了这么一位,被侵占了地方的小贩就很不愿意,可瞧这姑娘长相清丽,一时倒狠不下心来驱赶,只恶声道:“这是我的摊子,你摆在这里,我这篓子鱼往哪儿摆去?” 姑娘柔柔弱弱地说:“大叔,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也不会抛头面地出来卖蛋,大叔行个好吧,我就这角上挤一挤就成。” 眼圈一红,便似要落下泪来。 旁边卖菜蔬的看不过眼,开口道:“河套王,我往这边挪一挪,就给人姑娘腾个落脚的地儿,就半篮子蛋,兴许一会儿就卖完了。” 姑娘闻言,急忙给卖菜蔬的道谢。 几人都挪了挪摊子,给姑娘腾了个摆篮子的地方。 姑娘面皮儿薄,既不出声吆喝,也不招揽客人,只是双手紧紧抠住篮子,把蛋护得倒紧。 卖菜蔬的贩子看不过眼,趁着有人买菜的时候,指着姑娘道:“那边还有刚下的蛋,蛋炒韭菜最是鲜美。” 客人就走过去问:“蛋怎么卖的,新鲜不新鲜?” 姑娘半垂着头,羞怯怯地回答:“家里只养了一只,每天下一只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