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海边归来,李雁茹将喻的小卡片收回cd后,和其他的cd一样放在架子上,不再藏入柜子深处。虽然刚开始目光还是会不经意向它看去,心里的刺痛也丝毫未减,但她仍然努力地让自己习惯。 时间的逝并没有因为假期而改变,她的生活也照样继续着,偶尔会与杨舒茵和学长姊联系。子虽一成不变,却不令她觉得枯燥乏味,因为不论是练琴还是思念喻,都不再使她到有什么被剥夺,反而一点一滴地被填补起来。 只是,有一股情绪始终堆积在深处,散不去、亦无法忽视。她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并不愿意面对,只想等待时间将它冲淡。 …… 一路上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李雁茹来到机场。确认了杨舒茵所搭乘班机的降落时间后,她在大厅等候区的椅子坐下,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今,是杨舒茵从欧洲归来的子,而她应杨舒茵的要求前来接机。 答应时还不怎么紧张的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经由将曲子赠予喻离去的海边,而彻底和过去做出了断,应该可以好好面对杨舒茵了,却没想到在踏出家门那一刻,她开始觉到快速跳动的心脏。 「果然没那么容易吗……」她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自嘲地道。 靠上椅背,闔起双眼,她听着机场里回盪的人声。 此起彼落、时大时小,在这偌大的空间皆显得飘忽不定,夹杂着或轻或重的步伐与行李箱拖行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竟与浪的声音有些相似。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海浪的声音而安心下来,还是为了接机而紧张得几乎一夜没睡的缘故,她闭上眼没多久就打起盹来。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唯她一人静静地停留。 她又再次梦见了,最后一次见到喻的那天。自从收到遗书后,她已经数不清,喻当天离去的身影究竟出现在她的梦里多少回了。 她想见她。 很想。 但是实际上,她并不喜喻以光芒中的身姿停留在她的记忆中,因为那代表着他们的分离、代表着只有她一人在暗处止步不前。然而,喻那几秒的回眸、走向光明的身影,却也最刻骨铭心。 梦里的她,依然坐在位置上,微仰着头看着喻收拾东西。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喻长长地睫低垂,嘴边噙着笑,却似乎非发自内心,她也可以觉到,方才被喻拿笔划过的指尖,仍残留了些许温度,真实得如临其境。 似梦非梦,在这一瞬间,李雁茹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哪方才是真正的她。 「那么,我就先走了。」收拾完毕的喻,一边背上书包一边对着李雁茹道。 李雁茹眼眶一红。 那道的声线,真的是喻…… 是骗人的,说喻死掉果然是骗人的! 喻走过李雁茹身边,要往教室出口去时,李雁茹转头,撑着两旁的桌子迅速站起身,却因为用力过猛,使桌椅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但这并不妨碍她出声唤喻的名字,先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喻!等一下!」 她顾不得控制音量和说词,一股脑儿地大喊出声,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也趁势出,但也同时让离开的人也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雁茹?」喻转身说道。她的表情波澜不惊,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稳,一点都没有被突然叫住时应该会有的反应。 但此刻,李雁茹本顾不上去注意那些细节,她只想阻止喻离开。 「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一下下就好。」 喻没有答话,只是出了和平常一样的微笑,然后慢慢向李雁茹走近。 李雁茹以为喻这是答应她了,开心地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喻却没有停下步伐的意思,直接张开双手拥住李雁茹。本来雨过天晴的心情,又因为喻这一举动而蒙上影,李雁茹怀不安,试探地唤了喻的名字。 「喻、喻……」 「对不起。」 这三个字,有如晴天霹靂,无情落在李雁茹的心上,使她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有眼眶不受控制地再度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喻要向她道歉,也察觉到除了道歉,喻还有话想说。但是她不想听,应该说,她隐约已经知道喻想说什么,但是她不想听到喻亲口说出来,因为她觉得,那些话一旦被说出来,她就会彻底崩溃。 被现实所击溃。 李雁茹的双手慢慢攀上喻的背脊,轻轻回拥住喻。她可以闻到喻身上的味道和洗发水的香味,也可以觉到她身上的温度,可是为什么…… 这真实的一切却不真实呢? 「我有该去的地方,所以不能陪你了。」 喻依然平静。 「一下子也不行吗?」 李雁茹强忍住泪水,用充鼻音的声音说道,指尖忍不住抓紧了喻的衣服。 「雁茹。」 「嗯?」 喻微偏头,侧脸轻靠着李雁茹,就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似地,只是说着自己的话,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谢谢你。」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令李雁茹几乎承受不住似乎快崩溃的情绪,只能低下头,闭上眼将额头靠在喻的肩上,整张脸埋入喻的怀抱里,试图藉此获得冷静。 「这一生可以认识你,我觉得真是太好了。」 李雁茹依然靠在喻的肩上,摇摇头。 「但是……」 似乎察觉到喻想说什么的李雁茹,更加收紧了双手,不想让这股温暖离开,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愈是想要抓紧,觉到的一切就愈单薄。 「现在,你该从梦中醒来了。」 闻言,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李雁茹倏地抬起头,猛然睁开眼睛,却因为光线太过刺眼又半瞇了起来,她觉怀中的温度在一瞬间消失,而她自己则像是从高处跌落一样往下坠。 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中,她听见一个悉的声音不断地在呼喊,但是却听不清对方在喊些什么。直到她距离声音的来源愈来愈近,她才终于认出了那个声音。 而那个声音,正对她喊道:「雁茹、雁茹,醒醒啊,不要再做梦啦!」 当李雁茹终于可以完全睁开眼睛时,刺眼的白光之中,带着灿笑的杨舒茵就站在面前。 李雁茹睁大双眼,数秒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并未随着梦境的结束而消失,反而不断向外扩散,自她的心脏向外传至四肢百骸。 她言又止,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杨舒茵,下一秒却被一股力量向前拉,回过神来时,她已被杨舒茵拥入怀中。 鼻腔里充了杨舒茵身上的味道,令她的呼逐渐急促起来,手脚变得麻木,却还是努力的攀上杨舒茵的部,然后紧紧揪住她的衣服,抓出了深深的皱痕。李雁茹低下头,似乎想将脸埋得更深,微弱的呜咽声随她颤抖的身子传来。 因为梦的干扰,让李雁茹难辨虚实。她最后睁眼时,虽然因为光线太强使她只能藉着一点隙看见外面的世界,但她确实将被包覆在光芒之中的喻收入眼底,但是当她适应了光亮、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人却是杨舒茵。 最后想说出口的话,对象究竟是谁,李雁茹真的不敢肯定,她只知道,随着梦境的远去,一股强烈的悲伤正向她席捲而来,并无情地将她噬其中。 那些无处可去的情,多年来都如同雪花一般,静静地、静静地在心底堆积。她早就明白,不论经过多久、不论经歷多少伤害,这份心意都只能永远沉睡在永不见天的海底。可她终究低估了情的重量,愈积愈深、愈发让人无法忽视,使她终于陷入了海洋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同时也切身体会到,当年和喻以那样的方式分离,并不是最痛的。 「你是月光,温柔而只属于我一人的光。」 「若要说高一这一年我觉得最庆幸的事是什么,那肯定是认识了你这件事。」 她用力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完全没有察觉一股腥甜正慢慢侵占了她的口腔。 愈是不想去回忆,许多的回忆碎片却愈是清晰。 「比起言语,我觉得一首歌、一首曲子更能传达情意,甚至可以代表。」 「如果你的音乐能让我受到,也许我就能够相信自己也拥有这种情绪,而不是除了读书就一无所有的人。」 杨舒茵就像是安小孩似地,轻抚李雁茹的后脑,没有其他动作、没有言语。只是随着时间过去,李雁茹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急促的呼声与泣声替传来。 「我要去寻找那已经失落、却令人嚮往的国度,我会在那里等你。」 「我会在那里等你。」 李雁茹忍不住小声地叫了出来,头也埋得更深。杨舒茵可以明显觉到,自己前的衣服已经了大半。 「但是……」 「现在,你该从梦中醒来了。」 她终于无法保有足够的理智去忍耐积在腔的悲伤和苦楚,泪水从眼眶涌出,不停地滑落,好似没有尽头,在脸颊上留下一深浅不一的泪痕。她几乎要不过气,一边泪一边喊叫,又一边痛苦得大口呼。 但是,再怎么痛苦,也苦不过她乾涸裂的内心,因为她已经真实的了解到,当年的分手,一点都不痛。 放手,才真正痛彻心扉。 后来,杨舒茵轻轻哼起了歌,李雁茹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atlantis》的旋律。她的歌声就如同她的琴音,温柔得令人心痛,虽然没有伴奏、没有合音,却乾净纯粹,彷彿洒落海面的光,随着海水的起伏闪着粼粼微光。 杨舒茵始终耐心地轻抚着泪不止的李雁茹,等待她化作一颗颗晶莹的悲伤,随着眼泪落下、乾涸而淡去。 「不要放弃,也不要忘记你心中的温暖,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平安夜时杨舒茵说过的话,像是自深海浮上来的泡沫,缓缓地扩大,变得清晰。 李雁茹闭上眼睛,在杨舒茵怀里蹭了蹭,眼泪仍然接二连三的落下,但是她的表情已从刚才的扭曲趋于平静,紧紧抓着杨舒茵衣服的指尖也渐渐松开,只是轻攀附在她的上。 如果温暖有实体,那一定是…… 「舒茵。」 「嗯?」 「即使是这样的我,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杨舒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收紧了拥抱李雁茹的双手,才缓缓开口。 「就算你不说,我也一直都是你的朋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