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前妖王雪山大王原身是貂,所以灵山大王不许他画,他的“画貂技法”只能明珠蒙尘。 鸾鸟一念及此,便觉自己与画师同病相怜,互为落魄知音。自己潜进殿看壁画,画师却没有告发她,还帮她遮掩,多么温柔善良的好妖。 “我还想看看那幅雪貂图。” 画师取出卷轴,星夜与雪山徐徐展开。 鸾鸟被画引,怔怔道:“一生痴绝处,星夜雪山下……这只貂,有名字吗?” 画师眉头微蹙,轻声道:“他是我朋友。” “那就跟我讲讲你朋友的事吧。” 画师出怀念神:“以前,我有两个朋友。我们结伴出去玩,给人间小孩、妖族幼崽变戏法。” 鸾鸟惊喜道:“你还会变戏法?” “我不会,我是道具,戏法也是假的。我变成手镯,貂变成围脖,由另一位朋友表演‘上天摘星’……” “上天摘星”的戏法,是雀先明琢磨出来,为了逗小孩的。 晴朗星夜下,篝火点燃,围观孩童的眼睛闪闪发光。 雀先明取下雪白围脖,喊一声“变”,围脖竟活了,变成一只小貂。 他又去手镯,风一扔,镯子展开,变作一条花斑细蛇。细蛇直起身子,如一长绳竖立。小貂顺着“绳子”向上爬,“绳子”越展越长,没入夜空中。 雀先明道:“来点掌声,有请我的围脖为大家摘星。” 不多时,空中洒落亮晶晶的下品灵石,下品灵珠,好像一颗颗小星星。孩童们纷纷伸手去接,与同伴蹦跳争抢。 在一片呼、惊叹声中,摘星的小貂又顺着“绳子”爬下来。 画师说:“我们演过很多次,那只貂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总想盘他,紧紧绕他。这是蛇类本能。但我演一绳子,绳子是不能动的……” 他娓娓道来,情义真挚,鸾鸟听得入:“后来呢?你盘了吗?” 画师摇头:“妖生最寂寞的事,不是没有朋友,是曾经有过。” 鸾鸟顿生怜惜:“我愿意做你的新朋友!” 画师抬眼。鸾鸟对上他目光,不知为何心头一跳,后背窜起一丝恐怖寒意。 下一刻画师又笑了,那种冰冷错觉一闪即逝。 “你该回去了。”画师说。 鸾鸟听到殿外脚步声,急道:“这么晚还有妖来巡查殿?我先溜!” 说罢飞出花窗,借殿檐影遮掩行迹。 “大王,镇妖塔急报!”妖将进殿,伏倒在地。 灵山大王淡淡道:“说。” “镇妖塔倒塌,两名罪妖出逃。鹰将不知去向,黑山大妖、白河大妖与虎将战塔下,都指认对方是罪妖同伙。” 一阵沉默。 妖将不敢抬头,心底发寒。如此荒唐噩耗,必惹大王雷霆怒火,别妖不敢来报讯,怕遭迁怒,推来推去,最后推到自己头上。 却听大王声音平静:“传虎将回风月城领罪。传令黑山封锁领地,带兵捉拿罪妖和鹰将。传树妖前去红林涉,请红林老妖协助搜查。去罢。” 妖将松了口气,额冷汗,起身退出殿外。 灵山大王对画卷自语:“你真的回来了。还未面,就让我损兵折将。本事不减当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对蛇蛇付出真情啊,他不会洗白,就是要领便当的反派角 ps:戏法胎于《聊斋志异》的“通天绳” 第128章 斩草除 孟雪里回来了。 夜空中青鹰展翅, 双目怒瞪, 利爪如钢钩, 尖喙如铁剑。 青鹰已显出庞大妖体,更衬得孟雪里人影渺小,还不如鹰爪大。但他浑然不惧, 自飞剑上跃起,假作正面锋,直刺青鹰双目。 青鹰俯冲, 尖喙大张! 就在此时, 闯镇妖塔一层被敲晕、安放孟雪里袖中的碧游醒了,不知状况地探出小脑袋。乍见血盆大口, 腥风扑面,“嘎”一声又吓晕过去。 电光火石间, 青鹰以为对方袖中暗器将发,偏头一避, 忽然眼前虚影晃过,紧接着背上一沉。 孟雪里翻身猛扑,落在青鹰背上, 一双手如铁箍, 真元狂暴倾泻,紧紧扼住鹰颈,正好扼在最脆弱的命门。 脖颈被擒拿的青鹰,转头不得,更是怒不可遏, 长翼狂拍打,时而旋身高飞,时而俯冲撞树,用尽浑身解数要将他甩下来。 孟雪里袖袍鼓,发髻也被烈风吹散,墨发如瀑,风飞舞。他身形随鹰腾转,轻盈灵活,分毫不离鹰背。 当年雀先明载貂飞行,有意炫耀飞行技术,疾停急转,忽快忽慢,直将孟雪里折腾得天旋地转,吐得昏天黑地。次数一多,貂逐渐习惯了,不以为惧。 只见巨鹰虽强,甩不后背包袱,在空中无能狂怒;人影虽小,看似如怒海小舟随波逐,下一刻将被打翻,却险中有稳,屡屡重踏浪头。 紫狐、白鹤立在飞剑上,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白鹤心想:“真不愧是雪山大王,好生厉害的擒拿术!若我是青鹰,该如何挣他?” 紫狐比鹤心思更细:“与妖搏斗,他怎么不变妖身?看这飞剑也是人间法器,他这三年杳无音信,多半是去了人间界吧。他这位使剑的同伙,不,伙伴本领厉害,且身上无一丝妖气,不知又是什么来头……” 青鹰被扼脖颈,头颅供血不足,头晕脑,带着孟雪里一路冲撞,长翼如刀,不知削断多少老树。山林大片倾折,仿佛狂风过境。 鹰翅一斜,忽又转向,直向山崖绝壁冲去。 白鹤轻呼出声,目光担忧:“不好,青鹰被急了,恐怕想两败俱伤!” 紫狐:“我们快去接住雪山大王。” 飞剑如一道光紧随其后,却悬停在崖壁一丈两尺外,霁霄稳稳立在剑上,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若是寻常山岩,自然对孟雪里毫无威胁,但此时已到黑山领地,正前方岩壁显不详的黑。 建造镇妖塔的石料,便是这种黑山特产的黑石,在妖界以坚硬著称。青鹰以极高速飞行,与黑石岩壁相撞,必产生极强冲力。孟雪里的护体真元、青鹰的坚韧妖骨都扛不住。 青鹰想借撞崖之势,先背后恶人主动跳下。仗着飞技高超,与山崖碰撞前一刻,自己再骤然转头扑杀叛妖。 三丈、一丈、三尺,狰狞陡峭的岩壁在眼前放大,狂风吹得孟雪里双目微眯。 恰逢此时,袖中阮灰悠悠转醒,茫然出茸茸小脑袋,却见罡风剧烈,一面岩壁撞来,两眼一翻又吓晕回袖中,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功夫。 一尺。孟雪里依然紧扼鹰颈,毫不放松。 崖壁近眉睫,“啪”一声,孟雪里猛踩鹰背,足下灌注真元,将鹰身往前送去。 “轰——” 山石崩落,地动天摇,烟尘滚滚。 青鹰收势不及,一头撞碎岩壁,顷刻头破血摔下去,染血落羽漫天飞舞。 崖壁坍塌大半,紫狐、白鹤眼见飞崩碎石、土砾面打来,正闪避,却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战斗余波不及,只有几片飘零鹰羽,随夜风打着旋儿擦过衣角。 两妖转头看看霁霄,心想难道他都算好了,这是人族未卜先知的道术吗。 而孟雪里借一踩之力,跃至悬崖上方,举起双臂,向飞剑奋力挥舞。好像完成了花样表演,等待观众评分、准备谢幕的杂耍艺人。 霁霄笑了笑。白鹤、紫狐忍不住叫好。 片刻之后,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声,自崖底传来。 白鹤怔怔道:“这……青鹰死了?” 霁霄:“死了。” 霁霄控飞剑,向悬崖顶端飞去。 白鹤回过神:“等等,咱们先飞下悬崖,找到青鹰尸体。确定他死了最好,他没断气就补一爪,然后再去接雪山大王不迟。” 飞剑方向依然。 紫狐面严肃:“这位朋友,您一定知道‘斩草不除,贻害无穷’!万一青鹰没死,只怕他再来报复!” 白鹤子稍急,展翅飞向崖底,然而他双翅血模糊,使不上妖力,扑扇两下就失去平衡,直直坠落。 霁霄看也不看,随手一拎,又将鹤拎回剑上。 霁霄微微皱眉,因为他不太明白这种道理:“那让他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怕?” 即使重活一世,他的处事准则没有变。没有变得与暗害他的人一般。 或者说,霁霄下意识认为那些人不配改变他,也不值得耗费什么神。 白鹤、紫狐齐齐一怔。 敌妖刻苦修炼,立志复仇,不可怕吗? 敌妖暗中筹备,寻觅机会,创造机会,不可怕吗? 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夜放跑了敌妖,不知他何时卷土重来,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哪是轻飘飘一句“为什么要怕”,就能浑不在意的? 两妖心中又生疑惑:雪山大王这位同伴,到底什么来头。 白鹤慨然叹气:“可恨我双翅不争气,形同废鸟!” 霁霄:“你们有别的事可做。” 紫狐:“什么?” 霁霄微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向悬崖边。 孟雪里轻盈地原地纵跳,着夜风挥手。衣袍猎猎,墨发飘扬。 霁霄淡淡笑道:“记得夸他。” 白鹤、紫狐略无语。 孟雪里纵身跳上飞剑:“走吧!” 紫狐硬着头皮道:“大王,你真厉害……却不知那鹰咽气了没有,不如咱们下去看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