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一切都被茫茫云雾遮盖了。云船有阵法护持,仿佛自成世界,与周遭呼啸冷风无关。 孟雪里心中 叹,这至少比孔雀稳得多。孔雀背他时总 炫技,双翅展开六丈长,飞得忽高忽低,疾停急转,令妖眩晕呕吐。 人族修士的造物智慧啊。他磕着瓜子如是想道。 …… 孟雪里离开后,掌门召来长 峰两位弟子。 “你们以后三个月,修行上有什么安排?最近练剑有困惑吗?” 他主要是问肖停云,虞绮疏算作顺带。 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同宗族的长辈,否则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随意指教别人的徒弟。他若过多关心肖停云的修行进展,就好像在指责孟雪里教导无方一样。 但现在孟雪里远行,师父不在,作为掌门,指导天资优异的后辈无可厚非。 虞绮疏看向大师兄。 霁霄道:“没有困惑,我等准备回峰闭关三月,摸索凝神境门槛。” 掌门惊奇:“急不得, 速不达,稳扎稳打才好。” 虞绮疏其实更惊,我什么时候要摸索凝神门槛了? 霁霄平静道:“不急。” 掌门迟疑道:“演剑坪你们去过吗?你的师兄们经常在那儿切磋,不如等你们演剑坪胜过十场,再开始闭关。”这般要求不算过分。新一辈弟子中,最优异的如今都去了瀚海秘境。剩下大多数是炼气期、或自认战力不足的凝神境。 霁霄说:“容易。” 在虞绮疏心里,孟雪里与肖停云都是怪物,深不可测,当即附和道:“容易容易。” 霁霄:“师弟会替我去,他打二十场。” 虞绮疏僵住。 霁霄传音对他说:“帮你建立自信。”总与自己对战,单方面挨打,时间久了,难免丧气。 虞绮疏硬着头皮道:“对,我是大师兄教出来的,他比我厉害得多。我要是能胜,他肯定更没问题。” 问题是,我能吗? 两人行礼告退后,掌门微微叹气,重璧峰主劝他:“你还是放宽心吧。当时大殿收徒,让大家讲述 障,只有他说‘未遇 障’。依我看,这种天才得靠自学成才,师父教什么,会不会教,都没关系。”就像霁霄和胡肆当年。 掌门想了想:“有理。”假如让自己教霁霄练剑,哪怕是初入道的霁霄,那也不敢教。 …… 巨船在云海中航行。 孟雪里虽然不会打牌,身边却有三位弟子围坐,凑成了四人一桌。 正是掌门真人安排与他组队同行,重璧峰的张溯源、李唯、何铭。说来甚巧,孟雪里前些 子才知道,也是这三人从荒僻山村接引自己大徒弟进入寒山。 掌门态度坚定,认为秘境不比演剑坪一对一,环境复杂,组队更安全。 孟雪里其实喜好单打独斗,没有同伴可以指靠,战斗反而更勇猛。何况野外自然环境中,对旁人复杂危险,对他却是如鱼得水。 秘境组队由来已久,不仅同门会组队,关系密切的门派之间,比如明月湖与雾隐观,也偶尔组成几支剑修战斗、符修布阵的队伍。一般不超过六人。 这数字不是某项规定,而是前人摸索出的血泪经验。 队伍规模一旦扩大,争端必然增多。因为秘境大比是积分制,以分数排列个人名次。秘境中得到战利品如何分配?每个人对小队的贡献如何衡量?不患寡,患不均。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也不服谁。 队长有威望还不够,队员也要互相 悉,彼此信任。 谁也不知道在极端条件的考验下,人与人之间会发生什么。 从前有同门亲友,秘境结束后反目成仇,也有相看两厌的对头,秘境中被迫共患难,结下深厚友谊。所谓“大难临头成好友,死前合籍成佳偶”,没什么不可能。 张溯源问道:“孟长老,地形图您看了吗?”秘境极大,地形图是前辈修士们,凭记忆拼凑画下的。 孟雪里点点头。 李唯说:“那行,我们跟孟长老走。您说往哪走,咱们就往哪走。” “孟长老别怕,我们……”何铭未说完,被两位同伴猛使眼 ,自知失言,懊恼地低下头。总归是晚辈,要顾忌长老的面子。 孟雪里:“我不怕。”等孟哥下了船,就给你们 两手。 不知何时,周遭光线渐渐昏暗,白 云雾消失无踪。云船之外,弥漫着昏黄浑浊的尘埃。 紫烟峰主刚摸了一把好牌,不得不放手,带着三位亲传弟子走出来:“我们快到了。” 云船悬停在昏黄尘埃间,甲板上热闹谈笑的弟子们静下来,好奇打量四周。 三界中,空域并非绝对安全。 有些空域布 雷暴,比如剑冢上空。有些空域则是尘埃沙暴,比如瀚海上空。 瀚海不是一片海,而是一片茫茫荒漠。 俗话说‘没有十分英雄胆,不上瀚海戈壁滩’,极少有凡人和境界低微的修士,敢涉足这片荒漠。 瀚海腹地,便隐藏着秘境的入口。 孟雪里问道:“我们不降落?” 紫烟峰主解释道:“等罢,按规矩,所有人都到齐了、再点过玉符,才能降落。等不了多久,大家都着急呢。” 修行者目力遥远,孟雪里透过黄沙,看见前方大约二十丈开外,已停着一艘浅青 云船,高挂青松风帆。 紫烟峰主顺他目光望去:“那是松风谷,咱们船后,南灵寺、北冥山也都到了。” 若从更高远的天空向下望去,无数艘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从不同方向聚集而来,悬停在辽阔无垠的瀚海大漠上空。 六大门派乘巨型云船,中等规模的世家乘辇车,偶有几艘单人飞舟划过,是不知名的小门派到了。 总有人能看到这一切,从前是站在云端俯瞰的霁霄。 寒山弟子聚在云船甲板上,忽然头顶光线更暗。众人抬头,只见一片红 影子迅速飞来,像一朵红云。 寒山的巨大云船,被这片这天蔽 的深红 影彻底笼罩。 紫烟峰主面 凝重之 ,走向船头,望着红云朗声道:“境主圣驾光临,失礼了。” 来者竟是天湖大境之主。 众人惊讶不已,纷纷起身行礼。寒山剑修骄傲,对别派强者,即使是圣人,也只行半礼。 胡肆没理会,他成圣之后,还是老样子。 天湖大境之主站起身,在两位姬妾的服侍下披上一件外袍,推开窗门,瞥了眼下方空域中,密密麻麻的飞行法器,随口问道: “我弟妹在吗?” 圣人垂问,自天而降。如滚滚雷声,久久回响。 于是整片空域,各门各派的沉默寂静中,只听见他这句: “我——弟——妹——在——吗——” “在——吗——” 孟雪里震惊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在吗?看看貂? 孟雪里:…… 第40章 步步生莲 与霁霄或者明月湖的归清真人不同, 胡肆着实不像一位圣人。 他以圣人的身份, 对人间修行界发出的第一声垂问, 就像市井凡人推开临街的窗户,与隔壁邻居喊话打招呼。 孟雪里真有点想走,勉强忍住了。 昏黄的空域长久沉默, 人们抬头向“红云” 影望去,那是天湖大境之主的朱红宝船。 忽而,一阵清风从天而降, 吹得尘埃四散, 天地间骤然清明。 视野终于开阔,孟雪里向下望, 越过空中形形 的飞行法器,看见沙丘起伏, 一望无垠的戈壁。瀚海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哗然,只见红船边垂下数道白纱, 两道纤丽身影翩翩落下,如九天玄女下凡尘,踏波 风, 向寒山的云船飘去。 这两位貌美女子, 是天湖大境之主的宠姬。蓝裙女子名作 水,绿裙女子名作秋光。 水温柔恬静,秋光明 活泼,旁人看来宛如神仙妃子,境主二者兼得, 左拥右抱,不知多快活。 孟雪里却想,胡肆喜穿深红里衣,与这两人相处,正凑成红、绿、蓝三 ,恐怕画面刺眼。 两女落在甲板上,目不斜视,直径向孟雪里走去: “境主请孟长老上船叙话。” 紫烟峰主上前两步,站在孟雪里斜前方:“二位仙子,敢问境主有何要事?” 如此阻拦有不敬嫌疑,但谁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便带走寒山弟子,总要给个说法。 水不答话, 格活泼的秋光朗声道: “当然有要事。剑尊仙逝之前,有礼物要赠道侣,乃是一对法器。一名‘厌雨’、一名‘倦风’。孟长老,您肯定知道……” 她声音清亮,远远传开,不待愣怔的孟雪里说出‘我不知道’,已然继续道: “事关重大,还请您上船一叙。” 众人神 各异。 孟雪里微微蹙眉,什么‘厌雨’‘倦风’,剑尊的礼物不是寄存在亨通聚源的‘光 百代’吗?怎么又到了胡肆手中? 他说:“不会御剑,上不去。” 目前这个高度,就是寒山云船的极限了。 天空传来胡肆的笑声。 孟雪里脚边开出一朵硕大红莲。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像一簇跳跃火光。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心念稍动,虚空化物,乃圣人神通。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