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顺极力地忍着泪,重复了一遍,“侯爷去世了,大长公主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 见窦宪长久的都没有声音,吴维安内心惴惴起来,命周围好奇的仆从都退下,这才问窦顺,“确定么?会不会是谣传?” 窦顺摇头,将手里紧攥着的那页纸呈上来,“刚拿到的家书。大长公主亲自写的。” 窦宪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僵硬地抬眼去看。 一行悉的字体跳入他眼中,“汝父病重、不得治,已于今殁。”落款是二月十九。 的确是半个月前。 窦宪死死地盯着那页纸,僵硬地呼着。 耳边,窦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怎么会这样?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回京吧。 吴维安也担忧地在旁安他:将军节哀。窦侯到底也是享尽尊荣走的,何况有您这样的儿子,他一定不枉此生。 窦宪到现在反而镇定了下来,一句句地听着他们的话,全部都听懂了、全部都听进去了,一点慌和难过都没有。 他点点头,自己也想不到会这样的条理清晰,“太守,请你稍后出去告诉士兵们一声,这几天会随我直捣匈奴王庭。今夜务必吃好、休息好。”他顿了顿,又道,“匈奴母阏氏痛失子,必会倾举国之力抵挡我们。请让士兵们都做好准备,接下来的仗不会好打。” 吴维安见他面异常的沉着冷静,心头泛上怜悯,低声道,“将军如果想哭,尽管哭出来吧,此地只有在下和窦顺两人。” 窦宪摇了摇头,平淡地说,“我没什么,当务之急是一举铲除匈奴。”他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空,调整着呼,道,“先去吃饭吧。” 次里,窦宪刚用过早饭,吴维安便带着人匆匆来报,“匈奴母阏氏得知军臣单于死于恒山,果然大为惊怒,竟不计前嫌点了右贤王呼厨泉为将。” 窦宪锐地捕捉到了“不计前嫌”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吴维安解释,“呼厨泉是先代单于的另一个弟弟,因备受先单于信任,也一度被母阏氏猜忌。好在他为人急勇退,一力地辞了实职,西游羌国。这才避免了吉康的结局。 窦宪皱眉问,“此人既与母阏氏不和,怎么这样的关头,母阏氏去找了他?” 吴维安叹道,“还不是那母阏氏找不着人。那女人为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单于,这几年间,早把各部落孔武有力的将领杀的杀、放逐的放逐。” 窦宪听的冷笑起来,“怪不得去向宿敌求救呢。只是呼厨泉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吧。今既愿意来打汉军,大约还是母阏氏许给了他什么东西。” 他与吴维安的视线撞到一起。两人共同吐出两个字,“——国家!” 窦宪负着手说,“否则以他的为人,怎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吴维安想起呼厨泉几年间西游西羌,忧心道,“母阏氏许下重酬固然是一个原因。呼厨泉与西羌王好,有把握能借兵退汉军,这才是真正原因吧。咱们怎能容他如此?” 窦宪轻蔑地笑,“不,就让他去向西羌借兵。” 吴维安面忧,“可是西羌人向以悍勇闻名,一旦与匈奴残余士兵合二为一,恐怕咱们......” “不用怕。有母阏氏在,西羌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窦宪看着吴维安,一字一字道,“你去想办法,派人让母阏氏那里知道呼厨泉的打算。传播的越大、越好。” 此事不到两,便有结论传来。 ——母阏氏绑缚了呼厨泉的心腹,命他在众人面前吐呼厨泉结西羌、裂匈奴的打算。 如今匈奴的亲贵,泰半都是母阏氏的亲信。他们本就害怕将来呼厨泉事成,回身斩杀母阏氏与他们一众人等。听闻这事,更惊恐了,纷纷说,“还好尚未让他掌兵,否则我等的头颅,不落入汉人手,倒要落入西羌人手中了!” 母阏氏称是,当即命人捕杀了右贤王呼厨泉。 消息不久便传播至匈奴朝中。剩下的文臣听闻此事,都义愤填膺。母阏氏到此时大约也明白中计了,只是不肯认错,终里闭帐不出。 与此同时,汉军的攻势越发猛烈,几乎有将匈奴灭国的趋势。 而匈奴的英已在上一次随着军臣一同覆灭。余下的人虽有战意,也勇猛可嘉,无奈并无好的将领统帅。于是只能一地被汉军围堵,人数锐减成了十之六七。他们再也不敢恋战,退守回了本国。 但汉军已将他们视为母亲河的黑水河投毒,又包抄了四面。 这时,国内余下的亲贵们都打听到是军臣带着人掘了敦煌人的墓,以致他们下了死志,不灭匈奴不干休,一个个都大惊失。又想起枉死的呼厨泉——若有他带领,本族不至于到如今这地步。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在第四晚间,冲破了王帐,共同勒死了母阏氏。随即有一部分人拼了命去突围,打算前往乌孙投奔呼屠王子。 听说怀有此念的人,只有十之一二得以突围而出,剩下的无不死于汉军之手,但没有一个人求饶。尸体堆在黑水河边,染红了整个上游。 这消息传回匈奴国内,剩下的人没有再做无力的抵抗,由身份最高的左贤王率领着,递了降表。 “建初二年三月,匈奴动。车骑将军窦宪,率副将邓叠,及敦煌郡兵马,先诛军臣单于于恒山。又率骑围匈奴王庭八,斩杀突围者四万人。虏众崩溃,递降表请休战。宪获温犊须、温吾、柳鞮等八十一部降者,前后三十余万人生口马。牛、羊、橐驼百余万头。唯右大都尉须訾遁走,与王子呼屠率残部奔至渠比鞮海。” 那一过去后,大汉的史书上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彼时的敦煌,处于一种异常的兴奋的海洋里,为此后彻底解除了边境的威胁而载歌载舞。 太守吴维安忙着处置匈奴战俘,主簿黄朗手忙脚地替他琢磨怎样写奏表。 新的时代逐渐地拉开序幕。 只除了窦宪。 匈奴国灭后,他没有参加敦煌的任何一场庆典,就悄然地策马离开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带着长随和婢女策马疾奔,赶回帝京。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尘埃落定。只除了他,要回去见一见过世的父亲。 爹,爹。 早的风还十分料峭,刮在脸上,生疼生疼。木香和窦顺都极力地合紧自己的衣襟,才能勉强忍耐着寒意。但见窦宪穿着单薄,又不以为意。木香不由地道,“再穿件披风吧,世子...” 他没有任何回应,只将手中马鞭狠狠地下,催马加速前行。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