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治看一眼赵黼,一边儿给皇帝捶背,一边儿掏出帕子为他擦拭边血渍。 只听静王出声道:“黼儿,既然回来了,万事好商议,何必先口没遮拦起来。” 赵黼揶揄道:“王爷自身难保,还要一腔好心地为敌人着想,此等人品着实让人敬仰。” 静王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就如同方才嘲讽赵世一样,无声一笑,默然垂首。 眼见赵黼敌友难分,皇帝咳血,静王在门边儿,那些谋叛侍卫心意已决,便悄然往门口退来。 赵黼也不理会,只说道:“喂,做什么这样着急?皇帝在这里呢,你们好歹动了手再去不迟。” 赵世虽有些咳嗽的天昏地暗,闻听这话,仍是忍不住勾起角,又咳又笑。 那些谋叛者深知赵黼手段,见他不动手不靠前,已经算意外之喜。 却因见静王带军横在门口,似有拦阻之意,那领头一人沉声道:“王爷,咱们说好了的。” 静王道:“是么?那当真抱歉。” 赵穆往旁边退开一步,这人以为他是有意相让,才要带人出门,谁知赵穆身后两道人影闪出,悄然出手。 间不容发,已剪除了两名羽,剩下众人大惊,才纷纷动起手来。 赵黼正在打量现场,却听赵世道:“黼儿。” 赵黼皱皱眉,站着未动,只眼角余光瞥了皇帝一眼。 赵世又道:“黼儿,你走过来些。” 赵黼道:“怎么,还想要什么法儿来害我?” 赵世叹了声,勉强止住咳:“你方才说,要取我的皇位,是当真么?” 赵黼嗤之以鼻,并不搭理他。 赵世道:“那你要怎么来取?杀了朕?或者杀了静王?” 赵黼眼神一冷,慢慢道:“那又如何?你曾经教过,为了江山社稷,就算是亲骨也照杀不误,既然当老子的可以肆意杀孙子,儿子,那当儿子孙子的,想必也同样可以杀老子。” 赵世眼神有些愣怔,片刻竟点头:“你说的对。” 赵黼深锁眉头,不由又瞥了一眼。 而此刻,底下的相杀已经将至尾声,谋叛者或被杀或受伤,困了四五人,静王亲自吩咐暂且收押。 那为首的军小统领,因受了伤,被五花大绑,临去前却对静王道:“王爷甚高的心计,只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爷,也安排了后招,正是为提防王爷反水。” 静王沉默,这人笑道:“等收到大礼的时候,王爷只怕会后悔莫及的。” 静王原本心如止水,听了这句,心头却有些窜跳之意。 问此人如何,他却并不答,只是长笑着被推出门去。 静王勉强回神,看看在上的那两人……正说话,便听赵世道:“闹了这许久,终于耳清净了。” 又道:“静王还有事要做,且退。黼儿留下。朕有话说。” 静王早有所料,垂眸道:“是,儿臣暂且告退。”便退出殿门。 他虽然有事,却并不立即离开。 于东阁门口略略一站,殿内的灯火光映了出来,地上他的影子也朦胧浅淡。 顷刻,却见有一人急急而来,近身低低说了几句。 静王闻听变,本想回殿内说一声,转念间却又打住,只随着来人,竟是片刻不停地飞奔而去。 飞雪飘零,暗影憧憧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叫声音。 越往后去,越是声音响,似飞雪扑面般冲入耳中。 雅韵殿里火光摇曳,时不时地有许多太监女从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正似群蚁溃散般四处奔逃,见静王来到,避让不及,忙都匆匆跪地。 静王环顾四周,并不见沈舒窈跟世子,急问道:“王妃呢?” 众人面面厮觑,不敢吱声。 静王莫名地有些心慌:“快说,王妃何在!” 才有个女战战兢兢道:“先前奴婢从看见王妃跟淑妃娘娘一块儿说话,世子也在身边儿,后来奴婢走开,就不知道了。” 有一阵狂风掠过,掀起雪花飞扬,同时也将殿内的火光而起。 里头“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火势越发猛烈。 静王定了定神,对身边儿侍卫以及这些人们吩咐道:“速速去寻王妃跟世子,务必要好端端地找到,否则的话,你们一个也逃不。” 在他厉声呵斥之下,众侍从才不敢跑,只在殿外高声疾呼,或者去偏殿找寻,却并没有一个敢进内相寻的。 原来这门首处的火最大,火借风势,几乎如同从梁木上出来般急促,先前有几个女逃的慢些,有的被封在里头,勉强冲出来的几个,却也是衣裳头发都被烧灼的不像样儿。 所以这会子谁敢入内,除非送死。 静王的近身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两人把心一横,扭身极快地纵入殿内。 但很快,便听到数声惨叫,不似人声,很快却又杳然无声。 外头等候的众人闻听如此,越发胆寒,更没有敢入内的人了。 赵穆睁大双眸看着眼前火焚的殿阁,双眼中是烁烁的火光,他握紧双拳,往前冲去,却又被侍卫们及时拦住:“王爷使不得!” 赵穆叫道:“放手!我命你们放手!” 如今火势熊熊,他们站的数丈开外,却仍觉着风卷着火吹到脸上,燎的生疼,还要入内,便如自戕一般无二了。 因此侍卫们拼死也不肯放手。 赵穆力挣出来,踢开一个侍卫,便冲前了几步,却又被那火扑着面,眼睛都无法睁开。 这一顿瞬间,侍卫们又冲上来拉着他后退,赵穆心绝望,大声叫道:“宏睿!王妃!”厉声高叫,声音嘶哑,却自无响应。 这会儿前去周遭找寻沈王妃跟世子的人也纷纷回来禀告,都说并没找到。 如此一来,只怕十有八九仍是在这殿内,好像是为了验证赵穆的担心,殿内蓦地响起小孩子凄惨的哭叫声。 赵穆一震:“宏睿……”声音凄厉,似伤似痛。 正在这生死瞬间,有一道影子从后似风如雷,刷地掠过,带起一阵冷风。 赵穆尚未回神的时候,那人已消失在茫茫烈烈地火海之中了。 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何人,心底却先知道了答案。 耳畔却听得侍卫喃喃道:“是、是……皇太孙殿下!”声音又惊又喜,又似百般慨。 风雪中,赵穆拼命睁大双眼,极大颗的泪珠从通红的眼睛里一晃而坠! 第509章 ——赵黼觉着,自己仿佛要死了。 这并不奇怪,因为相同的觉他曾经有过。 记忆里的那一次,江夏王府,同样是着火的殿阁,他踉跄数步,却终于不支,终于匍匐地上。 而地上也已经被炙烤的滚烫,赵黼无法呼,但每一口都是炙热灼人的热气,像是要把人里里外外都烧的通透。 目火光晃动,还有些被烧得不停晃动倒地的柜子,桌椅……博古架等。 大概是外面的火也烧到了心里,赵黼窒息,不由自主张口,出了一口鲜血。 最后的意识,是一只温柔的手探过来,将他的手握住。 这手甚是绵软,带几分很淡的力气,但如此一握,却仿佛有跟他同生共死,会一直陪同的气息。 他本孑然茕然,心愤懑悲凉,却因这只手的一握,而慢慢地烟消云散。 以及他自己,同样如此。 发现重生了之后,每每想到这最后的落幕,都会悚然,痛苦,惊怒加。 故而当时在鄜州,当发现那个总男孩儿打扮的“谢小公子”竟然就是崔云鬟后,赵黼觉着,这仿佛是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报仇雪恨”。 谁知道……一切竟向着奇怪的方向而去。 最后的最后,赵黼发现,他所起意的“报仇雪恨”,全然是南辕北辙,的确有人“报了仇也雪了恨”,却只怕不是他。 而是崔云鬟。 前世今生,两人之间的命运似已难分彼此。 先前在东阁内,老皇帝回了寝殿,赵黼本要去找云鬟,不料却听说雅韵殿走水的消息。 这皇也是门,先是有鸣凤,如今又有雅韵殿。 偏内侍又多嘴说静王妃跟小世子宏睿在彼处,赵黼本要走开,听了这话,却皱眉止步。 虽然萧利海“自焚”跟今夜的这件事好像并无什么干系,但是赵黼却觉着,竟似风水轮。 于是因为只一念起,却又跟云鬟差错。 赵黼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热闹的。 毕竟这是中,静王的人手又多,怎会让小世子有什么危险。 谁知却偏看见静王宛如绝望似的哭吼,他竭力想去火场救援,却被侍卫们拼死拦住。 ——原来赵穆,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铁石心肠。原来他也肯为了他的孩子,不计一切地赴死。 赵黼站在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前着火的殿闪烁浮动,在他眼前出现一栋陌生的殿阁,赵黼自认从未看见过,然而却极亲切。 没有人告诉,赵黼自己知道……这是鸣凤。是萧利海曾经住过的。 而那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叫声,却也如此悉。 让他心跳都失了衡。 只来得及将一名来督查的管事太监的大氅扯落,也不理会对方杀猪似的尖叫,径直在那殿前的池子里一浸。 飞快兜头往身上一披,赵黼一声不响地直冲进殿中。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