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竟成为刑部主事,且屡破奇案,真是旷古绝今的一件大奇事。且又近年下,那有的没的,真真假假的,凭空臆测的,一涌而出。 有人说“谢凤”因得罪了皇帝,已经被悄悄地处置了,所以从未面。 也有人说因皇帝喜,所以收在内,囚为脔。 还有人说她仍在监察院大牢里受尽各种酷刑的…… 除了这些,更有一种离奇说法,传说是刑部尚书白樘,拼死在朝堂上力保云鬟,甚至不惜以丢官罢职为代价。 而且这其中,却藏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秘。 晓晴等又不知真相,被那些传言唬的够呛。晓晴哽咽道:“多亏、先前白尚书叫我们安心守着等候,季大人又来过几回,不然的话……” 云鬟见她果然吓呆了,安抚了两句,便道:“圣上是个明君,不会为难我。只是大概我仍要在内多住些时,这是好事。不必担心。唯有一件,我在内妥当,却只挂心你们在外头,待会儿我去后,你便打发了众人,多给他们发些银两,然后你便收拾细软,自回南边儿去。” 晓晴愣愣:“回南边?如果真的无碍,为何要打发了我们?” 云鬟道:“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罢了。你且听话。” 晓晴睁大双眼,看了云鬟半晌,终于擦了擦泪,低头默默说道:“我明白了,我听姑娘的就是了。” 云鬟见她答应的有些仓促,正要再叮嘱几句,外头道:“季大人、白大人来了。” 自从云鬟入了监察院,众相识相里,季陶然同清辉两个最为不同,自然尤其焦心,两人各行其是,不停为之奔走。 那朝堂上群臣求情,一来是因云鬟昔破案之故,夏朗俊跟隋超自不必提,杨御史念她寿包案解困,至于苏学士,则是昔邱老先生的门生——正是会稽戒珠寺案中涉及的那位;小林国公的夫人袁锦,却是鄜州里恶鬼索命案袁先生的女儿……这许多人念及旧情,自然非同小可。 二来,其他的臣子,却曾被人说动过,除了夏朗俊相识的,也有季陶然,白清辉,张振等的好,早就被他们游说劝过,有人本不敢涉足,然而朝堂上见白樘带头,自然就一呼百应起来,才形成那种仿佛“众志成城”似的场面,让赵世也为之动容。 晓晴见他们来到,知道有事商议,借口备茶退了出来。 因皇帝只给了两个时辰,如今眼见将到了回的时间,云鬟便长话短说,将今时今的情形,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一遍,省得他们再为自己心。 百忙中,又想起一件儿,却正是顾芍跟可繁那情形,然而见清辉并没什么似的,云鬟心头顾忌,便也未曾提起。 季陶然亲眼见了她,安心不少,不叹道:“你在内倒也好,至少听见的是非要少些。” 清辉咳嗽了声,引开话题:“近来我觉着朝廷内的氛围有些古怪,就算你在内,也自当留心。” 这话季陶然也才是第一次听见,因问道:“你说什么古怪?” 云鬟也望着清辉,清辉道:“我说不上来,只是觉着眼前的局面,仿佛……就如同此刻的天,沉沉地,叫人不受用,不过有道是物极必反,想来至于最闷无法解开的地步,反而会晴光乍现。” 季陶然道:“你的话越发深奥了,我并不懂。” 清辉想了想,便道:“只说一件小的,今你我来的路上,看见什么来着?” 季陶然拧眉,忽地说道:“你指的总不会是静王妃的车驾?” 云鬟见提起的是这个,忙问:“静王妃的车驾如何?可是入?” 白清辉道:“并不是,却是往沈府去的。” 云鬟尚未开口,季陶然道:“往沈府又如何?难道不兴王妃回娘家么?” 清辉摇头道:“我不知道。” 此刻,外间的奴便来催促。云鬟只得说道:“我便去了,两下珍重。” 两人且说且行,随着出府,门口相送了她离去,才也相伴离开。 且说云鬟乘车回,车内盘膝而坐,便思量谢府内清辉所说的话。 自从赵世有意要剪除沈正引的羽翼后,从白樘开始,到恒王事发,又到静王升为摄政王爷,这一步一步,便将沈正引庞大的羽顺势除去了大半儿。 对沈相而言,原本安排侄女嫁到静王府,仿佛是最为明智的一步棋,到如今,却仿佛偷不成蚀把米。 纵然静王成了摄政王,他这位主婚的“岳丈”非但并未因此而缓一口气,境遇却越发艰难几分。 静王仿佛要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是“任人唯亲”的,不痕迹间,便又除去了沈正引朝堂上的两名左右手。 沈正引不便对摄政王抱怨,只暗中曾稍稍向沈舒窈说了几句而已,想要接助王妃之力,或许规劝静王收敛之类,毕竟乃是一家人。 不料这位静王妃,却也更是个好样的,但凡出口,必定是“叔父当忠心体国,体恤王爷心意”,或者“谋社稷不为小利,且要隐忍,必有将来”。 连沈正引这般老练的朝臣,起初竟也被她滴水不漏的绵密说辞所唬住了,竟也信了几分,迟迟疑疑,还指望果然相好。 待发现虽然“隐忍”未动,处境却越发败坏后,沈相才后知后觉发现,静王妃果然是个贤内助,同赵穆一同,夫唱妇随,里应外合,不知不觉将要把偌大的相府一脉掏空了。 沈相的愤怒自然可想而知。 但是对云鬟而言,这一切却并不陌生,甚至隐隐地有几分眼。 起初晏王妃尚在的时候,要选妃,沈舒窈并未觉着赵黼极好……当时云鬟心中便有些异样。 曾几何时,她以为沈舒窈是因为极看重江夏王赵黼,所以曾一度、明里暗里给她下了那么多“绊子”。 直到最后的最后,云鬟仍未醒悟她的目的何在。 但是今世已经不同了。从沈舒窈代替妙英嫁给了静王,云鬟心中便隐隐有一种大胆的猜测,只是毕竟残酷而骇人,便不敢多想。 但是现在,那真相却渐渐地以一种无法令人忽视的姿态,横亘眼前。 沈舒窈从来心仪的人……不是江夏王赵黼,也不是皇太孙赵黼。 她心中所喜之人、且一直为之忠心的,是静王赵穆。 前世,今生,同样如此。 只不过前世,她碍于身份,便以一种隐秘的方式暗暗相助。 笑里藏刀,里应外合,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她每一件儿都做的得心应手。 而今生她得偿所愿,越发大刀阔斧,无所顾忌地当起了贤内助,她一心相助静王,所以全不管在她的刀斧之下,死伤无数,血横飞。 所以那时候薛君生跟她提起沈舒窈,云鬟会那样回答。 虽然云鬟很难说清楚,沈舒窈喜的到底是静王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沈舒窈的确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算是牺牲她的出身……沈府。 大概也是在所不惜。 毕竟,如今人人看好静王赵穆登基,一旦沈舒窈贵为皇后,沈正引作为一个“劣迹斑斑”的外戚,却反而成了沈舒窈的累赘。 云鬟盘膝拧眉想着,如今朝中更无其他的障碍,沈相跟静王之间只怕会有些风云,清辉所说的“翳”,大概便指的如此。 但云鬟不知道那个结局。 因为就算是在前世,对她而言她的结局,便只是一团灼灼燃烧的…… 心怦然一动。 莫名地,云鬟睁开双眼。 那是一种极为奇异的觉,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惑,冥冥中向她袭来。 似乎有无形的手,拨动她的心曲,令脉脉而动。 在想明白这种觉所为何来之前,云鬟叫道:“停车。” 奴们不知何故,云鬟却不等马车停稳,便推开车门,从车中跳出。 车辆停在京城的十字大街上,因正是节下,街头上熙熙攘攘,人如织。 云鬟扶着车辕,拧身放眼四顾。 左右街市,都是极热闹喧腾的场面,牌坊门楼上都高挂大红灯笼,街上亦琳琅布置着许多花灯,囍结,张着吉祥对联,挂着累累地炮仗,又有许多新鲜的玩意儿,不胜枚数。 原来是三十的一个庙会,又是大集,百姓们都是携家带口,倾巢而出,嬉戏游乐。 云鬟眼所见,通是这样人人含笑,耳喜的声响,衬得她一身仃立,越发冷清。 身前的侍回头,见她怔怔地望着那人汹涌的大街上,便问道:“您是在看什么?可是想要买什么?” 随风一阵阵香气扑来,又有锣鼓喧天的声响,有人道:“金凤楼前舞狮子了,快去看!” 顿时之间,地的人走,车后许多人也都冲了过来,从旁边飞跑而过。 风带的她鬓边一缕发丝扬起,不由微闭双眸。 那些侍卫们见状,忙都靠拢,严加防范。 云鬟随着人群,方走了一步,那内侍上前拦着道:“时候不早,若无要紧急事,咱们也该回去了。迟了怕圣上不悦。” 这会儿,人已都往金凤楼边儿去了,周遭复空空落落,云鬟举目再看,她到底并未见到自己想见的,眼空茫惘失,只得上了马车,随众而去。 马车飞快地往前疾驰而去,街角处,有道身影窜窜出。 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不能造次,暂且忍一忍。”顿了顿,又道:“您看。” 目光所至,是前方的街口处,看似寻常百姓打扮的十几个人,从人群中极快走出,竟是循着那马车的方向而去。 这批人消失之后,又有另一批打扮各不相同的人马,彼此张望示意,四散而去。 除夕这,本先是群臣进拜礼,皇帝有所赐,然后家宴,然而今年不同往年,皇室中人宛若风云散,甚是凋零。 加上赵庄之事,赵世的身子且又不好,故而竟意兴阑珊。 底下的太常寺,光禄寺,教坊司等,悄悄地按照往年的规制预备,只看皇帝的意思。 过午,风卷着云,仿佛一灰白的棉被盖在皇城顶上,重重叠叠,密密层层。 赵世被王治搀扶着出了寝殿,站在门口,仰首静看。 王治道:“圣上,外头冷,风又大,不如回去妥当。” 赵世道:“你可知、什么叫孤家寡人?” 王治哑然:“圣上……” 赵世道:“孤家寡人,说的就是朕。原本朕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既然生在皇家,便要有这等觉悟。” 王治实则知道赵世指的是什么,却不敢提。心念转动:“不如且叫静王殿下带着世子进?一早的时候,静王府还来了人,问圣上如何呢。” 默然中,零星爆竹声传入耳中。 赵世皱眉道:“去传旨,今夜在东阁,朕要大摆筵席,会宴群臣。” 旨意极快传下,原先还沉寂宛若无边静水的皇顿时便动了起来,内侍,女,奉旨官员,各司其职,不敢怠慢分毫。 落云越重,寒星冷月,皆在层云之外。 然而整座皇城,却俨然灯火辉煌,寒夜虽冷,万家的笑语喧哗,人心却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