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对坐了,君生道:“我正想着今去了,来不及跟你说一声,不想你就回来了。” 云鬟道:“我听晴儿说了,想我竟只被拘束在中,等闲无法自由,也不能跟你好生相处。幸而你的伤既然已经无碍,在这里闷着却也并非良策,要去自然使得,只是你要回哪里?” 君生虽打定主意要去,可听她竟毫无挽留之意,心头一凉。便道:“皇恩浩,已经免了我等的罪过,我想再回畅音阁去。” 云鬟道:“你已经不在那里了,何不就借机仍回原来府中,从此或成家立业,安稳做些别的行当?” 君生道:“多谢心。” 云鬟见他隐隐透出几分淡漠,却不以为意,又道:“是了,先前你曾跟我说,想回南边儿去,其实我近来也常常想念南边儿的风物,京内又是这般危机四伏,叫人不安,若得自由,倒是不如仍回江南……你说呢?” 君生听了这样一番话,眉头微蹙,疑惑地看了云鬟一眼:“你是……真心这样想?” 云鬟点头。 君生道:“那你为何不……不肯……” 云鬟不等他说完,便起身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有几次过命的情,若你真的讨一房好室,子过得安稳和乐,不拘在哪里,我必也喜的。” 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背对着君生道:“我虽现在不得去,以后兴许也会有机会,若咱们于江南见了,却是何等惬意?只是想想,就觉着喜不尽了。” 君生皱眉,正思忖间,云鬟却已出门去了。 这一,君生果然便离开了谢府,却也并没有就回畅音阁。 此后,隐约听说他有回南之意,却是后话,暂不必提。 是云鬟回,便有小太监着道:“总算回来了,圣上问了几次,说是一回来便立刻叫去寝殿。” 当即来至殿内,行礼过后,赵世道:“你今儿怎么一声不响就出去了?” 云鬟道:“本是要来请示陛下,只是因陛下正商议要事,便不敢打扰。” 赵世瞥了她两眼,道:“你可知道我们商议的是何事?” 云鬟心里明白,这内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他的眼:“隐约打听了一句,听说是云州方向有事?” 赵世“嗯”了声:“不错,正是云州来的消息,竟说是……”竟也有些难以出口:“说是黼儿他们一行人路上遇到了雪崩,失去踪迹,下落不明呢。” 赵世说着,便细看云鬟表情,却见她神平静如初,并无悲伤惊等意。 赵世道:“你觉着此事到底有几分真呢?” 云鬟道:“恕我斗胆,千里之遥,只怕会有些误传也不一定。先前不还说辽帝有意传位给殿下么?怎么转眼间又这样,可见不真不实,不能全信。” 赵世今应对静王张瑞宁等,虽然镇定自若,心里却也如猫爪儿挠一般,此刻听了云鬟的话,才不由一笑:“说的好。就是这个道理。且我想着,黼儿原本是个极能的,怎会因这般小小灾害就……朕是不信的。” 云鬟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既然您金口玉言说无事,自然就是无事。” 赵世忍不住笑起来:“更好了。当初他在内,每每地说些歪话,引得朕笑。如今你却是个正正经经的,偏偏也能引得朕笑。” 赵世忧心了整,又因为云鬟匆匆出去了,更加劳神,如今见她好端端回来,又说的这般合情合理,心神放松,便有些困倦。 云鬟近来伺候左右,很知道皇帝的习了,见打盹,便悄然退出。 这余下时候,云鬟便只在寝,半步不曾出门。 先前跟灵雨相处的时候,便听灵雨碎碎念念说些云州的事,今闲谈起来,亦是如此。 因说了这许多子,灵雨搜肠刮肚,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笑道:“等有朝一,大人自个儿去一趟才好呢,我毕竟笨嘴拙舌,也说不好。”忽然想起赵庄身亡,赵黼悬空,生怕惹起云鬟难过,便忙噤声。 云鬟却笑道:“不妨事,你只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我虽暂时不得去,却就像是亲自去了一趟。” 又两,云州方向毫无消息,京内却有一件儿,原来君生果然要启程回江南去了,消息已经传扬开来,成为时下议论最多的新鲜话。 连赵世也耳闻了,闲时还跟云鬟说了两句,连说可惜。 云鬟似并不关心,只道:“薛先生本是江南人,在京内厮混这许多年,年纪又大了,又有些后起之秀赶着,左右为难,他想趁此机会急勇退罢。” 赵世道:“他在京中风光这许多年,风光底下,却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心酸之处。如今的情形,却似是朝臣们要告老还乡似的,原本朕还想无聊时候多叫他进来消遣,如此倒也罢了,就成全他。” 云鬟道:“还是圣上仁德天下,万民戴恩典。” 赵世觑着她,道:“你近来……”想了会儿,却并未说下去,只一笑摇头。 是夜,云鬟回到寝,叫灵雨研磨。 灯下静坐许久,终于起笔写了一张纸,端详片刻,折起来放好了,才自去歇息。 次一早,云鬟盥漱整理妥当,对灵雨道:“若有人问,只说我回谢府了,若圣上催的紧,你无处解说之时,便把这信递上去。” 灵雨毕竟聪慧:“这是何意?” 云鬟不答,只举手将她抱了一抱,道:“好姐姐,就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京郊,官道旁的十里长亭。 这风雨亭已经有了年岁,原本朱红的柱子漆斑驳,瓦檐被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上头的雕花隐隐透出水磨圆润之。 因昨儿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今放晴,瓦片上的雪融化成水,沿着滴滴答答,宛若透明的水晶帘。 有一人端然坐在亭子里,着一袭鸦青缎服,脚踏履,容貌气质,却是最正气清肃。 片刻,便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响从官道上传来。 一匹黄骠马跃动四蹄,马上之人批一领玄青羽缎斗篷,里头穿一件苍苍灰鼠里袍子,颈间围着块儿秋的巾子,拉高了些遮住口鼻,只出一双明灿清澈的眼睛在外头。 这人因急着赶路,伏底身子而行,一时竟没留意风雨亭内的人,马儿将掠过之时,目光转动,才看见亭子里的那位。 刹那间,马上骑士身形一歪,几乎竟跌了下来,幸而稳住,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惊慌之意。 然而很快,这人手一抖,竟是催促马儿继续往前! 就在黄骠马将掠过风雨亭的时候,隐约听到亭子里的人说道:“还不停?” 马上骑士闻听,越发着慌,拼命狠狠抖了抖缰绳。 亭里的人悄然扬手,有物破空而出,在黄骠马的颈间轻轻一撞,那马儿即刻长嘶一声,刹住去势。 骑士猝不及防,被马儿颠动,岌岌可危。 正此刻,风雨亭内的人掠了出来,身形如箭,将那人及时拥着,从空中轻轻地跃落地上。 这番惊动,骑士蒙面的巾子滑落,出底下悉的秀美容颜,却赫然正是崔云鬟无疑。 白樘瞥见,却仍波澜不惊,脚尖在风雨亭台阶上一点,才把人轻轻地放下。 云鬟双足落地,踉跄后退:“尚书!你……” 白樘道:“你要去哪儿?” 云鬟虽不知他如何竟神出鬼没如此,恰好在这里现身,却也知行迹败。 早在内听说赵黼出事之后,她就再坐不住了,那天匆匆回谢府,本来是因为薛君生前儿问过她那句“你要不要随我离开这儿”,慌之中,便想求他帮忙,至少得一名可谋划的同伴。 可隔墙听见君生念那词,忽想起先前因求他盗取令牌,也让他惹祸上身,今番才逃大难,又怎好再将他牵连在内? 因此才隐藏心迹,反而顺水推舟,让他离去,便是想把他摒除在外,等她事发之后,不至于再行连累。 前几她好生应对,也让赵世放松了警惕,才得这个机会,闯出京来。 留给灵雨的信中,便写明了她的心迹,若赵世当真心系赵黼,不至于会一怒之下,迁怒别人。 此事她只在自个儿心里谋划,按理说本该无人知晓。 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 望着白樘淡然清明的双眸,云鬟心中又惊又怕,惊得是他竟这般察先机,怕的是他是不是真的会拦下自己! 云鬟后退,还想再下台阶,白樘冷道:“站着。” 云鬟把心一横,抬头着白樘的目光:“四爷,求你别拦着我,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随着他就是了!求您别拦着我,让我去!” 第498章 ——“求您……让我去!” 檐下的雪水纷纷坠落,似乎是被这一声呼唤而惊动了,错落参差。 水滴晶莹,在风中飘动宛转,映着晨起的朝微光,如同时光也凝滞在这一刻。 那光影转之中,却是关山万里,在不同的地方—— 也有个声音正哀告求道:“不要赶我走,求你了!” 一个微微清冷,一个却清脆而焦灼。 赵黼斜睨着眼前的少女,索闭眸不语。 在他面前的女孩子,略略珠圆玉润的脸,双眸乌溜溜地甚是灵活,梳着双环髻,虽是舜人的穿戴打扮,却竟正是辽国的小郡主萧天凤。 先前赵黼在上京皇中自伤后,果然萧利天跟萧西佐都不敢再为难他,睿亲王虽心力瘁,却毕竟放心不下他,只暗中叫人远远儿地跟着,只不许面为难。 但是不管萧利天还是萧西佐,却都不明白赵黼好端端地原本被关在废太子府中,如何竟又出现在皇之中。 原来,辽人在大舜的京城乃至皇之中自然安着许多的内应细作等,可是在上京里,却也有不少舜国的细作诸人,其中有一大半儿乃是赵黼在云州的时候安排的,潜伏可谓良久。 起先众人还有些不知端地,只隐约听闻舜国皇都出事,后来又惊闻赵黼出现在上京……他们虽然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妄动,只等仔细查探明白后,却确信是真。 这些舜国细作却也如赵黼的三十六骑一样,虽忠心大舜,却也忠心于赵黼。 不过赵黼竟是英妃之子,忽然又听说赵黼来到上京,那些铁心至诚的倒也罢了,有少数人便怀疑赵黼这一次来是要投靠大辽的。 众人私底下紧锣密鼓地探寻,却才知道赵黼平了萧太子造反之情。 而赵黼杀耶律涟的事在街头发生,目睹者自然有之,很快,众人又探明赵黼因不肯从辽帝的命,被软太子府中,当下便再也没有异议。 两名负责接洽的头目碰面,便商议营救之策,他们在上京毕竟也经营多年,如今要救赵黼,自然百宝齐出,各显神通。 因此就在萧天凤拿了圣谕前往之时,赵黼已经被这些旧部属用计营救出了太子府。 因睿亲王欺哄,萧西佐设计囚,赵黼心中怀怒,便复潜入皇。 ——上回虽是花启宗以萧利天遇险为借口撺掇他入,但对外、以及于辽帝跟前儿,花启宗却是“置身事外”,毕竟他是舜人,又是驸马,自要避嫌,不好参与这些变,只叫赵黼独自而为。 不过,虽然是花启宗出面“说服”赵黼,但实际纵者却是萧利天。 赵黼本想要伺机行事,谁知却差错地又听见了那一场。 他因负伤,撑着出后已经有些摇摇坠,幸而底下有人接应着,虽然见他负伤,却又怕萧西佐改变主意派人来拦挡,事不宜迟,即刻护送出上京。 赵黼进之时,其他的细作便将雷扬等人又营救出来,赵黼进前叮嘱他们到上京城外汇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