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赵庄一来知道此事,二来见赵黼如此气象,即刻便明白了,因笑道:“你……知道她去听戏了?” 赵黼见他居然一语道破:“父王早就知道?” 赵庄道:“我自然知道。” 赵黼不可置信:“那您是不是也知道她……那夜……” “外宿了对么?”赵庄不等他说完,便含笑这般回答。 赵黼呻了声,想跳起来,却又瘫倒在椅子上,举手捶头。 赵庄走到身边儿,握着手道:“你闹什么?” 赵黼皱眉看他:“父王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赵庄道:“我告诉你什么?难道,就如告状似的跟你说这件事?显得我何其小人。何况……若是别的什么我看不上的,随口说一说,倒也罢了,然而她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赵黼愣了愣,才有些正经之:“父王是说……” 赵庄道:“你自己看中了的,你当然该明白她是什么样儿的品格。岂真是那种狂浪之人?照我看来,却竟是个华秋茂,冰清玉润的人物。不由得我不刮目相看。” 赵庄顿了一顿,复道:“不过,你若真心疑她……或许可以当面去问,且看她是怎么回答,然而,你总也该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她为了我在监察院抗刑的事呢?我一想到此事,心都软了,本该是你在我面前尽的力受的苦,是她替你受了,只怕还做的比你更好。” 赵庄的话,一字一字,却也都击中了赵黼的心。 故而他虽然从柯宪处先听了这话,却也不肯当真,只因毕竟过去的事了,云鬟也没提过……他当然也不愿再说。 可又怎会知道,偏偏今夜,赵世竟也提起此情,竟让他后知后觉地知道,不仅仅是云鬟在畅音阁夜宿过,那一夜,白樘竟也在。 起初像是一发丝在心中动,然后,却是牛针似的在戳,最后,竟是一把针刷子,反复上下地折磨着他。 次早上起身,赵黼的眼睛都是红的。好不容易熬到出,先寻到柯宪,将那夜的情形细细问了一遍。 从柯宪口中得知所有,当即又去畅音阁,因薛君生近来养伤,都不在,便把那楼中管事叫来,在房间内暗中审问。 这人恰巧就是那天给云鬟柯宪安排厢房的,听赵黼喝问,即刻想了起来,便将薛君生叫安排落座,“谢主事”如何吃醉,君生叫安排在自个儿房中歇息,一五一十皆说了。 跟柯宪所说倒也大同小异。赵黼又问道:“听说那天,静王殿下跟刑部尚书大人也在?” 管事道:“是是,殿下知道的这般清楚?” 赵黼假装不经意道:“那么,静王爷跟尚书两位,可也歇息在楼中的?” 管事道:“这倒并没有。” 赵黼暗中松了口气,管事的又道:“当时王爷仍是起驾回府了,只尚书大人因不胜酒力,在楼里歇息半宿,平明之前……似是酒醒,便自去了。” 赵黼听到自己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是……么?”竟无法自制地又说了一句:“那可真是……极凑巧儿的呢。” 管事忽地笑了笑,道:“说来也的确是有些巧,尚书大人是极难得的人物,百年也不来一趟的,偏那夜,谢主事也在,因听闻主事吃醉了,尚书大人仿佛甚是关切,还特进房内看了半晌呢。” 赵黼无法形容,当时自己是何等心情。 就好像被十万八千个辽人围住,每个人都在他身上狠狠踩了一脚,那种屈辱、闷痛不堪,不能言喻。 可是就算如此,赵黼仍是不想立刻去寻云鬟。 只不过,当他在街头无意中看见大理寺门口,云鬟同清辉季陶然一块儿走出来,清辉同她“耳语”,季陶然上马追上,两个“含笑”对答。 竟不能再看,只觉得云里有无数光针刺他的眼。 心里却想起上回,赵庄的叮嘱。赵黼用尽十万分克制,打马回东。 进门之时,却听说云鬟前后来过两次的事,问起为了什么,门上却不知。 赵黼忙撇下众人,进内询问赵庄,赵庄却只含糊道:“并没什么大事,得闲拜访罢了。” 赵黼也当然了解云鬟为人,哪里肯相信这话,一再问。 赵庄终于说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为了杜云鹤的案子来问了几句而已,刑部想必是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尚未说完,赵黼后退几步,等赵庄觉着不妙赶出来时,那人早如烟似的不见了。 此刻,刑部。 听赵黼缓缓说罢,云鬟要转头。 他的手劲忽然大了,捏在下颌上,有些疼痛。 “说啊,怎么不说了?”赵黼目光闪烁,幽暗的双眸中,仿佛有火光燃烧,“你为了他,当真的尽心竭力,我还当你为什么这么腿勤地去东,原来,也只是为了……破案。” 听了这句,云鬟眼神微变,不能置信。 赵黼抚过这叫他朝思暮想、几乎入魔的脸,忽地哑声道:“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太纵容你,或许我就该……” 喃喃一句,已经吻落下来。 他一边儿狂吻,左手下滑,竟扯住她的领口,只微微用力,便听得“嗤啦”一声。 云鬟原本还隐忍未动,听见这声响,耳畔“嗡”地一声,便挣扎。 赵黼不由分说地住她的手,咻咻地在耳畔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这个道理……大概……只有这样你才会懂么?!”身子轻轻撞过来,报复似的。 云鬟几乎窒息。 她本想大声呼救,毕竟天水一定会在外头,且这是刑部,高手如云,律法森严的地方,只要她呼救,就算赵黼真的有三头六臂,也未必敢当面造次。 但是…… 云鬟紧闭双眸:“不……” 赵黼的擦过她的:“不什么?”目光掠过那秀气的下颌,沿着颈间那的一抹往下。 “不是……”睁开双眸,长睫如雨打的蝶翼,簌然一抖。 赵黼目不转睛:“不是?” “我去东,不是为了破案……我本来是去……”话未说完,耳畔忽响起白樘的声音:“你太令我失望。” 她最不想提的这节,如今竟要被她亲口再说一遍,作为身之证。 云鬟低低道:“六爷,你不信我?” 赵黼道:“好,除非你答应跟我……现在就去问白樘,他说什么……我都信,如何?” 看着她的脸,赵黼已经知道了她的答复。 官袍被撕碎的声音,也像身体中有什么随之碎裂。云鬟道:“别、别在这里。” 手指难耐地摩挲边,赵黼道:“你说什么?”难舍难分,呼出的气息,尽数落在她半启的间。 云鬟无法呼,只要呼,便都是他。她闭上双眼:“别在这里。如果一定要,只别在这里。” 第446章 诗曰: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远远地一声闷雷响过,天际那云影变幻莫测。 如重重雾云之后,藏匿着躁动咆哮的苍龙,穿梭腾跃,舞爪张牙。 周天水站在廊下,隐约听见里头两个人说话,也依稀能听到云鬟的声音。 才退出那会儿,她曾忍不住扒在门口偷看了一眼,谁知却见赵黼拥着人,正俯首,齿。 她只能看见云鬟的半面眉眼儿,双眸半闭,长睫微抖。 周天水乍然见了这一幕,心惊魂动,却本能地忙后退出去。 定了定神,才怀疑赵黼是不是真的动了,正想再入内,转念却又迟疑停住。 只悄然闪身再去扫了会子,两人却仿佛又低低地在说话,并没有太过“剑拔弩张”似的。 天水虽忧心,可见这般情形,且云鬟先前已吩咐她出外,此刻又并未呼唤,倒也罢了。 退后数步,看着那风云变幻的空际,周天水轻叹。 她因出身非同一般,故而也并不似这世间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从小的心,见识,行事,能为等等,甚至都绝胜这世间多半的男儿。 因从来跟在白樘身边,又是八卫之一,这多年来不知见识过多少异样出之人,领略过多少绮情诡怪的离奇之事。 可却从未见过似崔云鬟这般的人物,更没见过如崔云鬟跟赵黼之间的这种诡异纠。 这两个人之间,若有情若无情,若无情若深情。 一半恩深,一半纠葛,纠入骨,就算身为局外之人,竟都难以分清辨明。 周天水皱着眉心,想了半晌,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幸而我跟巽风哥哥并非这般。” 因想到巽风,心思不免有些飘忽起来,越发忽略了里头的些许响动。 正嘴角轻勾,耳畔又一声闷雷滚过,廊下有一阵略带些雨腥的凉风掠过。 周天水竟而抬头,才发现居然落下雨来,刷拉拉,如同蚕啃噬桑叶的声响,脊背上嗖地有些发麻。 因方才意情,这会儿忙凝神又听里间,却觉悄然静默。 周天水想到方才赵黼那骄横之态,心中又担心起来,迟疑忖度:“若真动了手,我兴许会吃亏,哎呀!我本该叫人去请四爷来的……” 忽然又想:“不成,四爷最恨人公私不分,这又是在部里,倘若让四爷知道这种内幕纠,只怕不喜。可惜巽风哥哥竟不在部里。” 正咋舌思量,脚下挪动,便要先去看一眼里头的情形如何。 心念一动之间,蓦地便看见廊下来了数人,当中一位,赫然竟正是白樘。 白樘身边儿陪着的那个,却是太子殿下赵庄。两人身后跟着浮生离火,还有赵庄的几名随侍。 不期然见这浩浩地一堆人出现,天水又是错愕又则凌,目瞪口呆,暗暗叫苦。 这会儿白樘早看见了她,且又当着太子的面儿,再要进内已经晚了。 又不知里间儿到底怎么样了,便先咳嗽了声。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天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四爷。” 白樘道:“你如何在这里?” 天水道:“有些事来寻谢主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