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回神,见他好端端站在身旁,言笑晏晏,那原本因蝉鸣而急跳的心才缓缓安了下来。 即刻有一名随官来请三人入里间儿书房说话,正自廊下而行,忽听有人道:“皇太孙先前进内见王妃去了,姑娘莫非不知?” 有个声音轻轻说道:“我才自院子里来,只怕是错过了。”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去,却见有个人影正从左侧的菱花门边出现,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回头,正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第406章 头前领路的那随官见状,回头低声笑道:“那位是太子妃的远亲。” 又格外瞧了云鬟一眼,却不敢再多嘴。 赵黼回京那,三人遥遥相望,却不如今这样相隔不远,看得愈发分明。 见那女子离去,季陶然悄悄道:“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相似的人物?怎么连气质,甚至说话的语气……” 清辉却淡淡道:“反常必妖。” 云鬟看看他两人,也未做声。 此刻晏王跟赵黼都未曾出面,三人也不敢坐,只是站着等候。 白清辉是个天生安静的,便只垂手肃立,云鬟更是什么也不肯去看,也是屏息静气地,只有季陶然,因见只门口两个侍从站着,也无人阻拦,他便东张西望,趁机看了个。 毕竟晏王是从云州上京的,这新东又是最近才修缮过,虽然圣上赐了好些东西,可毕竟仍透出几分简朴空旷来。 季陶然道:“是了,你们可听说这府邸的传说了?” 清辉道:“你是说开国太子的传说?” 季陶然笑道:“正是,我隐约听说了几句,不算很好。本以为这宅子要永久荒废下去呢,谁知今儿来这走了一遭,才知道,若然荒废,可真是可惜了。” 清辉道:“怎么可惜?” 季陶然道:“好生气派,你可不觉着么?我也曾见过几家好宅邸,就算是昔废太子的居处,都不如此地。大气的很,也只有世子……也自有六爷这般的人物能当居之。” 云鬟仍是置若罔闻之态。原来这书房,正是先前赵黼叫了她来,又赐给她书时候的那间。 虽然陈设等有所不同,然而只要她细细回想,自然也仍是一个身临其境:他摆放的沙盘,桌案上布置的文房四宝,乃至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历历在目。 一旦回想起来,自然会引起别的记忆,便只竭力按捺而已。 正等候里,外间那随官来到,匆匆地说:“三位大人,方才太子派了人来说,原来是辽人的睿亲王来到,太子跟皇太孙正在前面应酬,要让三位大人再等候些时候了。” 云鬟便道:“不如我们改再来拜会,别耽搁了太子殿下的要事。” 清辉跟季陶然也都称是。随官笑道:“不妨事,那睿亲王是突然而来,又没有什么正经要事,只寒暄几句就罢了。” 随官又叫人来换了茶,季陶然道:“原来是睿亲王到访,我听闻这几里,此人在京内走动的甚勤,且但凡跟他有过集的大臣们,无不称赞此人博学多才,并不似莽无礼的辽人。” 清辉道:“这人我也是见过的。的确看着不太像是辽人。不过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辽人之中自然也有莽而残忍成者,也有似此人般斯文些的。可是不管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季陶然道:“你几时见过?” 清辉道:“他去府里拜会过父亲。”顿了顿,又道:“听说还去见过相爷。” 此刻在厅内,赵庄父子接了睿亲王,寒暄数句。 原本赵庄镇守云州的时候,跟睿亲王正是生死相斗的对立双方,谁知竟会有如此一。 又见睿亲王亲自来到,虽面上含笑相应,却委实不知说些什么好。 赵黼却仍是谈笑如故,问道:“亲王在京中可过的如何?” 睿亲王道:“甚好,果然不愧是大国风貌,物品之丰盛,人物之出,皆令人倾倒。” 赵黼笑道:“虽丰盛出,都是我们的,你可不要只顾垂涎。” 睿亲王道:“殿下又说笑了。如今两国议和,自然是百年好,只盼我大辽也会如舜这般……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话虽如此,然而辽国人最擅长牧马放羊,却不似舜这般农耕同商贸皆都拔尖,所以他们才每每思量劫掠。 赵庄问道:“亲王在京内还将盘桓多久?” 睿亲王道:“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便想多呆些时,好生见识见识。” 赵黼瞄着他,却也知道睿亲王跟沈相爷等来往,只不过正当两国好的时候,不便如何干涉。 等睿亲王起身告辞。赵庄便道:“这睿亲王果然跟寻常的辽人不同,唉……” 赵黼道:“父亲为何叹息?” 赵庄若有所思:“其实,辽国皇帝这个位子,原本也该轮到他坐的。” 赵黼道:“父亲是指那个辽国的传闻么?” 在辽国跟边境曾有个传闻,现如今的辽国皇帝萧西佐,其实有些名不正,原本前辽皇传位之时,选定的人,却是萧利天的父亲,也就是萧西佐的兄长,却不知为何,此人暴毙身亡,有人暗中传,说是萧西佐为了夺位,害死了兄长。 赵庄点头道:“此人气度沉稳,不是个等闲之辈,可惜了。” 赵黼却哼道:“萧利天很有些诡诈智谋,我忽然后悔当时并没当机立断杀了他。幸而辽国皇帝不是他,不然谁知会不会另生波澜?这几他在京内,借着议和之风,东窜西跑,让我甚是担心。” 赵庄道:“可派人盯紧了?” 赵黼道:“父王放心,盯得死死的。” 父子两个往内,赵庄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道:“先前,我本无心太子之位,当初还一心想你四叔成事,谁知道圣上竟如此偏,倒也没有法子,可我心里总是掂掇,生恐你四叔不受用。你得闲便多去静王府几趟,同他亲近亲近,免得冷落了,也让他多心……” 数后,赵黼前往静王府,谁知正赶上这赵穆心情好,居然扮了戏服,同薛君生两个在王府的戏台上自娱自乐。 虽听闻赵黼来了,却也并未收起,只叫人传他进来。 赵黼进内之时,正看见两人扮《玉簪记》的一幕。 只听赵穆正抚琴唱道:“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衾寡兮少,怨鳏居兮徬徨。” 薛君生道:“此乃雉朝飞也,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之曲?” 两个人唱得极好,扮相均有绝佳,煞是动人。 赵黼见状,也不打扰,从下面随意捡了个座儿坐定,便看台上唱戏。 这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情挑,赵穆本就生得风颜正,如此扮上小生,更是俊俏异常,薛君生的陈妙常自也不必说,只看脉脉双眸,已然勾魂。 赵黼原本只是好玩之心,谁知听着听着,倒是不免惹动了心绪起来。 原来因两人悉的唱词场景,却让赵黼记起来,这《玉簪记》,他自然也是看过的…… 回想过去种种荒唐不堪,竟也不住有些情丝。 正赵穆唱道:“仙姑啊,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寒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只怕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 薛君生道:“潘相公出言太狂,莫非有意轻薄于我?” 赵穆唱道:“巫峡恨云深,桃源羞自寻。仙姑,你是个慈悲方寸,忘恕却少年心。” 赵穆道:“她把心肠铁样坚。” 薛君生道:“岂无意恋凡尘?” 赵黼口干舌燥,毕竟忍耐不住,便咳嗽了数声,举手投降,笑道:“罢罢罢,知道你们唱作俱佳了,只快停一停,我可委实地受不住了。” 鼓乐声住,薛君生于台上向着赵黼行礼。 赵穆笑道:“饶你白看一场好的,你还只管挑拣呢。” 赵黼道:“委实不是挑拣,只是看的我的火儿都动了,只没地方出去。” 赵穆越发大笑:“混账东西,已经是皇太孙了,如何竟还这般口没遮拦,只管胡言。” 当即赵穆下了台子,入内洗去油彩等物,换下戏服,薛君生也自行事,不多时,两人才相继出来,相见赵黼。 静王道:“你如何突然就来了?这几不是甚忙?” 赵黼道:“再忙也要来看看四叔,谁知四叔比我更忙,我却是打扰了。” 静王笑道:“你又来揶揄。回去可别跟太子告我的状。我不过是闲着无聊,才串一串的。” 赵黼道:“虽然四叔只是随意串戏,但却比许多名角还唱得好。薛先生,我说的对么?” 薛君生在旁执壶茶,闻言笑道:“殿下说的很是。” 眼见影西斜,静王命人设宴,留赵黼吃晚饭,赵黼也并未推辞。 足有一个时辰多,眼见天也已经暗了下来,赵黼才起身告辞。 因吃了些酒,便略有几分微醺。静王命人备车相送,赵黼笑道:“车里怪闷的,四叔不必麻烦,我仍骑马就是了。” 静王仍是不大放心,亲送了出门,见他摇摇摆摆上马离去,才自转回王府了。 且说赵黼信马由缰,口中不知不觉竟哼起了下午听来的曲子,因道:“三星照人如有心。只怕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念着念着,眼前却浮现一个人来。 当即便打马转了个方向,急急而行,片刻却见前头有一辆马车经过。 赵黼一眼看见那个悉的灯笼上字,顿时喜不自,飞快赶到跟前儿。 那赶车的见是他,才要停下,赵黼已经跃到车上,不声不响地打开车门直扑到里头去了。 众人见状,虽是惶恐,却也是有些习以为常。 这车内,果然正是云鬟,因才从刑部回来,仍着官服,正揣着手,闭眸出神。 毫无预兆,便觉着马车一沉,云鬟睁开眼睛之时,赵黼人却已经到了跟前儿,不由分说地抱住,没头没脑地亲下来,喃喃低声道:“阿鬟,阿鬟!” 云鬟稳住心神的功夫,已经被他连亲了数口,甚至整个人都被他着摇摇坠,几乎身不由己地要倒下去。 又怕外头听见了,云鬟便道:“六爷,你做什么!尊重些!” 赵黼听着她的声音,嗅到颈间的清香,哪里还能按捺,道:“我想你,想你想的紧……你怎么只管这样狠心?“云鬟哭笑不得,试着将他推开,又嗅到身酒气,道:“是去哪里吃醉了?” 赵黼道:“静王府,四叔跟那薛君生唱玉簪记呢……” 意情之时,忽又低声哼道:“你是个慈悲方寸,忘恕却少年心……”这一句,自然正是戏文。 谁知云鬟听他提起《玉簪记》,自然也触动心事,一时胧忪。 赵黼浑身燥热难当,挨在她身上,只道:“好阿鬟,你、你且帮一帮我,好么?” 这番场景,他是曾做过的。 云鬟微怔妙眸,意外之余,蹙眉道:“不要总是……死不改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