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李霞书道。 慕容泓一愣,刚才还想把人拖下去打死的心情忽而好转。 “知道了,退下吧。”他道。 李霞书莫名所以地出去了。 不是每年的四月都有三十的,比如说今年,四月就只有二十九,没有三十。 李霞书这蠢货不知道长安已经拒了他,还自我觉良好。 他就说嘛,他的长安怎会愿意在李霞书这样肤浅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钟夫人也真是的,都给长安介绍了什么七八糟的人?婆婆当得这么闲的吗?要不赏个妾给钟羡? 慕容泓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罢了,若真的赏个妾给钟羡把钟府搞得乌烟瘴气,长安定然会生他的气的。 自作孽不可活,重来一遭,他还是小心为妙。 另一头,长安送走了前来做说客的长福,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里。 她就知道,慕容泓没那么容易放弃。她死了他都能把她的骨头给挖出来,看到她活着他反而甘愿放手?他看似软绵绵的,但秉其实执着得很。她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做什么事有半途而废的时候? 对她,或许也一样。 让蕃蕃进伴读,这是打算把蕃蕃扣在里,让她不能随意离开盛京么? 她厌烦了以前那种和他之间绵里藏针的相处方式,更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孩子。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正面刚。 他有种就用皇权制她,让她反抗不了,该怎样就怎样,也就罢了。还想像以前一样以情为名行迫之实,没门儿! 长福回到天禄阁,见皇帝坐在御案后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不由惭愧道:“陛下,奴才无能。” “她没答应?”慕容泓有些紧张。没答应,意味着不愿意,那会不会生气? 长福道:“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说,如若陛下明天得空,她想进来与您当面说道此事。” 她主动提出要来见他,他本该高兴才是。只是,不知为何心下却有些不安。大约人真的不能做贼,做了贼再面对主人哪有不心虚的? 慕容泓焦虑到晚上,慕容旭睡了,他估摸着蕃蕃也应该睡了,就心一横,趁着夜便装出到邻居家串门。 长安正独自坐在灯下玩新做成的叠叠木。这东西还是上辈子在酒吧里玩过的,她准备把玩法先悉一下,明天再和蕃蕃一起玩。 守夜的下人却忽然来报,说陛下来了。 长安略一思索,理了下衣襟,将半干的长发拢起,出去到院门口他进来。 昨夜刚下过雨,今天也没放晴,慕容泓这一路行来,鞋底不知在何处沾染了青苔,加上他见了长安神不思属,上主屋门前台阶时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正扑在走在他前面的长安身上,一惊之下本能地就把人给抱住了。 第735章 寻仇 慕容泓原本也就比长安高个十几公分,两人此刻相差一级台阶,慕容泓这一扑上去,脸颊正好擦过她半干的秀发贴到了她右侧的耳朵上。暌违已久的浅淡温香通过他那因为染风寒而有些堵的鼻子隐隐约约地飘入他肺腑之间,触动旧深情,一时心头又是酸楚万分又是动非常,只想将人更紧地箍进怀中。 却又不敢。 心中极度渴望,双臂仿佛也有了自主意识,不轻不重地环着长安的身子,皮紧绷到有些酸麻。 他不敢真正抱下去,又不舍得就此放开,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僵在了那里。 “陛下还没站稳吗?”短暂的愣怔过后,长安的声音有些冷淡地响起。 慕容泓倏然放手,脸红过耳,道:“朕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是台阶太滑了。”长安不咸不淡道。 慕容泓又想钻地了。 长安见他放了手,就带着他走到堂中,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问:“不知陛下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泓双颊粉粉的热度退不下去,也没看她,只看着她放在自己面前的白瓷茶杯道:“听长福说你要与朕当面商讨蕃蕃入伴读一事,恰今夜无事,朕就过来了。” 长安道:“入伴读本是荣耀之事,只是陛下这番恩典,我只能心领了。” “长安,你是担心朕会对他如何吗?时至今,朕早已不再畏惧区区孩童的威胁。朕知道当年朕对答应你放的那些孩子赶尽杀绝让你对朕很失望,朕想让你知道,如若换做今时今,那些孩子,朕是不会杀的。你相信朕吗?”慕容泓看着她眸光诚挚。 长安与他四目相对,缓缓道:“陛下如今有此仁心,是百姓之福。我不让蕃蕃进伴读,并非担心陛下对他如何,而是因为,我要走了。” 慕容泓一愣,双颊血淡去,问:“去何处?” 长安道:“自然是回岳州。当初答应跟陛下来盛京,一是陛下说有东西要给我看,二是想就当年的救命之恩当面谢钟羡。如今这两件事都办完了,我留在盛京已无事可做,该回去了。” 她要走? 慕容泓脑子里一团,呆愣半晌才想到一个理由来留她:“长安,朕已派人去各州寻访名医,你不若再等等,至少,等等看有没有大夫可以治好你的身子。” “若陛下真的寻访到了名医,不妨请他到岳州来找我吧。正好陛下赏下了许多银票,诊金我亦可自理。”长安道。 她这话一说出来,房中顿时陷入静默。 良久,慕容泓抬起脸来,烛光中一双眼如星河晶莹,道:“长安,朕舍不得你走。” 长安几乎是瞬间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着门外黑黢黢的院落,道:“所以陛下打算强留我么?如八年前一样?” “当然不。”慕容泓急忙道,怕自己求而不得的模样太难堪,他也侧过脸,问“你打算何时走?” “后天。” 慕容泓攥了攥手指,强迫自己以正常的语气道:“好,朕派人护送你和蕃蕃回去。” 长安送他离开。 帝王之,再,能有多? 那月月说要嫁给他,听来像个笑话,但其实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成为事实。月月十五岁,他不过四十岁,莫说四十岁,就是五十岁六十岁,只要选秀,依然会有无数豆蔻年华的少女进伺候他。 在这样巨大的惑面前,能指望他对一份情从一而终吗? 这八年来他确实没有封后没有选秀,她认为原因无非有二。一,这八年中他的力主要是放在国事上的,夺藩王兵权,废丞相制,哪一件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和平办到的事。二,他以为她死了,心中对她有愧疚。 可是如今,天下平定了,他也知道她还活着,他的心境还会与这八年中一样吗? 扪心自问,若她与他位置互换,她敢保证在六十岁还能选一堆小鲜来伺候自己的情况下对他从一而终吗? 若不是情比金坚,很难做到吧。 说到情比金坚,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赢烨和陶夭这一对。可是这世上,又能有几对赢烨和陶夭呢? 第二天一早,长福发现陛下眼睛肿得厉害。 慕容泓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可笑又可怜的模样,也是不忍直视,遂对长福道:“去知会王咎一声,朕风寒严重,今罢朝一天。” 长福答应着去了。 慕容泓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攥了一夜的手心,那里面躺着一只小小的白玉盒。 他抬眸,看向晨光未明的窗外。 她想回岳州,就让她回去吧。 正如他一开始想的那般,只要她活着就好,哪怕不与他在一起。 他固然很舍不得让她走,但他更不能强迫她留下。 反正知道她在那里,以后若是想她,还是可以去看她的。 心里倒是想得开,可眼睛却不争气地又模糊起来。 他知道她大概很讨厌看他眼泪汪汪的样子,毕竟八年前最后的争吵时,他也是这样。只是,这仿佛与生俱来的习惯,真的很难改。 长安说走就走,她来盛京时间不长,行李也就带来的那些,收拾了一就差不多了。 慕容泓给她安排的下人一个都不带,包括吉祥。吉祥毕竟是太监,下到曲县那样的小地方还是惹眼的,反正看起来有长福的照拂他在里子过得也不错,长安并不是很担心他。 离京这天,钟羡夫妇许晋都来送她。 张竞华给她准备了一大箱子的珍贵药材和各种糕点吃食。她连连向长安道歉,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京,都不曾好好地尽过地主之谊。 长安笑道:“此事也怪我。”若不是她出那刁钻条件让钟夫人整忙于为她物说亲对象,把理家的担子都撂到张竞华身上,张竞华怎会忙得连出来串门的时间都没有? 两个女人说笑了几句,张竞华又道:“那以后若得空闲,常来盛京。” 长安点头。 瞧她们说得差不多了,钟羡才过来对长安道:“此去保重,若有事,尽管写信来。” 长安应了。 许晋又叮嘱她回去按着他新开的方子调理一段时间后,一定要写信告诉他成效,长安也含笑应了。 转身看到二十几名侍卫拉着五六辆马车,车上都是慕容泓赠予她的东西,心下又不免暗暗一叹。她与几人告别后,携蕃蕃上了马车,这便走了。 钟羡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队,眸底生出一缕怅然。虽说知道长安一贯好自由,但每每想起她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总觉得不那么圆。只是最有可能为她所接受的那人到底还是留不住她,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是时,慕容泓站在天禄阁窗前呆呆地看着外头的绿竹。 他没去送长安,他怕自己真的身临其境后会忍不住再一次挽留她。 他真的不想放她走。她在皇之侧的宅院里,他虽然也见不到,但他知道她就在近旁,这样的觉让他在空之余,还有一丝足。可这一走,天各一方,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整天往外跑,再要见她,也不知要等到何时,这心里,便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缺憾了。 要他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他怕是要把心扯烂了碎了碾作一摊血水,才能忍得住不过去拦下她。 所以今天他连阙楼都没敢去。 他手里一直攥着那只小小的白玉盒,这原本应该还给她,可是他私心想留着,就仿佛留着此物,最终她也会回到他身边一般。 可是这回他都留不住她,将来,她又凭什么回到他身边? 她不他了,她走了。 慕容泓闭上眼。 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要做孤家寡人?他是不是应该认命? 晚上,长安一行投宿在驿站内。 蕃蕃因白天在马车里靠着长安躺在坐垫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是以晚上神很好,和长安玩叠叠木玩到很晚都不想睡觉。 玩完最后一把,长安道:“去睡吧,明还要早起赶路。” 蕃蕃很懂事不过三的道理,刚才已经撒娇卖乖两次了,于是这第三次就乖乖听话去上睡觉。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