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告诉你,现在就与慕容泓对上,于你而言并无益处,因为他和你,同属一类。论战力,他自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有比你更大的权力和更坚韧的心。他昏梦魇时,宁可把自己的牙齿咬出血,也绝不会梦呓一个字。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是赢烨,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受制于人。你动我,他可以忍,但你若掺和到他的大局中去,他绝不会姑息。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未登高峰,便已树强敌呢?” 陈若霖微笑,伸出右手摸了摸长安的脸颊,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就仿佛你真的只是在为我考虑一般。” “你若一意孤行,也随你。”长安替他刮好了脸,用布将他的脸擦干净,道“自己摸一下,看我刮得如何?” “反正以后能摸我这张脸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你说好,便好。”陈若霖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大猫似的在她掌心蹭了蹭。 长安:“胡子是刮干净了,但你的脸皮把我硌疼了。” 陈若霖忍着笑痛苦道:“不要逗我笑,笑起来真的很疼。” 第627章 风眼 就在陈若霖接到圣旨后不久,福王陈宝琛也接到了来自盛京的圣旨。慕容泓在圣旨中隆重地谢了他对朝廷肃查盐道之举的大力支持,并告知他为了褒奖他前去接保护巡盐使的十五子陈若霖,已加封陈若霖为御前一等侍卫,编入巡盐使的队伍中。 午后,年逾古稀鹤发皮的陈宝琛由他第五十四房小妾孙雪若搀扶着在繁花似锦的王府花园里慢腾腾地散着步,面沉:“碧眼儿去接那个太监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孙雪若今年不三十,肤白若雪丰丽,听得老王爷问,便嗤笑一声道:“王爷,九爷那帮人做事是什么德您还不了解么?自从他们靠着贩卖私盐中私囊手里有了那么点银子,什么时候把您放在眼里了?十五就是九爷养的一条狗,九爷让他不叫,他敢叫?那三爷回来了更是不得了,别说十五不敢叫,如今连六爷行事都得看他眼胜过于看您的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六爷可是您定的世子。” 陈宝琛人虽老,可脑子并未糊涂,自然知道儿子们各自为阵仗的是什么,无非是各自身后的家族势力罢了。 当年慕容渊跟赢烨争霸天下,他福州为什么不战而降,就是因为各大势力各自为营,人心不齐。王权益衰弱,世家拥兵自重野心膨,他老了,无力扭转局势,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选择一位能够稳住陈家福王之位的继承人而已。 老六稳重谦和兢兢业业,做一个守成之人应该还是可以的。美中不足是比起他的兄弟们,他子嗣单薄,夫人膝下只有一名男丁,还是庶出,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便是致之源。 老三当年为着个女人一失踪便是二十多年,在福州基本上等于没有基了。老九倒是野心善于钻营,但野心从来都是把双刃剑,当你的能力足以支撑你的野心,可以伤人,当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你的野心,那便是伤己了。 至于老十七…… “王爷,不好了。”陈宝琛正皱着眉头一一评估自己的儿子,下人过来禀道“王爷,三爷在巡视盐场的时候被蛇给咬了。” “在盐场被蛇给咬了?盐场里哪来的蛇?”陈宝琛问。 “小的不知,九爷说请王爷赶紧派府医去给三爷医治。”下人道。 陈宝琛道:“速去。” 下人一溜烟地跑走了。 孙雪若手里拈着一朵花,若有所思。见陈宝琛转身要回去,忙上前几步扶住他道:“王爷小心道滑。” 芙蓉镇,陈若霖老老实实地休养了十天便再也躺不住了。 身上那么多伤,才养了十天,水肯定还是沾不得的。无法沐浴,他便让肥肥给他解了包扎的布带好生擦一擦。 “爷,大夫说您背后这一刀极深,差一点就伤到要害了,您才休养了几天,怕是有些不妥。”肥肥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身体一边道。 “居安思危。若是我现在正在逃亡途中,能有多少时间留给我养伤?又或者,我不是人,只是荒野上的一头兽,能有多少时间留给我养伤?现在我养了十天,起得来起不来,可能无关紧要,可关键时刻,这一点很可能就决定了我的生死。一个人极限到底在哪里,是需要自己不断地去试探的。”陈若霖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忍不住低嘲一句“为一个女人受这么多伤,真是疯了。” 肥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爷,您是真的想娶那个……”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长安,说太监不妥,说女人显得不尊重,说姑娘……他还真没办法把这两个字按到长安头上去。 “怎么?你觉得她不好吗?”陈若霖回过头看他。 肥肥闷闷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她不是很尊重爷。” “没有谁天生就该尊重谁,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的尊重,是需要自己努力去赢得的。我那些兄弟,个个身份比你尊贵,你不也只尊重我么?”陈若霖道。 肥肥不吭声。 “尊重,尊重有什么用?”陈若霖抬起自己已经戴上了手套的左手,深蓝的瞳孔中跃动着莫名的情绪,缓缓道“能与我步伐一致,那才难得。” 耳边忽传来敲门声。 肥肥停下手中的活过去打开门,一名侍卫对他耳语几句。肥肥关上门,回来低声对陈若霖禀道:“爷,榕城来信,说,事成了。” 陈若霖嗯了一声,道:“本也没有不成的道理。” 擦过了身子,伤口重新上了药,换了干净的布带包扎好。陈若霖挑了件颜和纹饰都很气的长衫穿了,出去找长安。 长安不在房里。 他来到楼下,恰好看到一队士兵护着一辆马车离开了驿站,长安和庞绅一边说话一边从驿站外头走了进来。见陈若霖站在那里,长安对庞绅说了句什么,庞绅就退下了。 “你怎么下来了?”长安来到廊下,看着陈若霖雪白一片的脸。 陈若霖像枝风招摇的大丽花一样倚在墙上看着她微笑,问:“谁走了?” “小道士。”长安来到他身旁,与他并排站着,眯眼看着光灿烂的院子。 “去哪了?” “他擅炼丹,我让他到盛京伺候陛下去了。”长安道。 “好偏的心,没看见这儿还有个伤势未愈的么?怎不叫小道士炼几颗丹我吃?” 长安侧过脸看着身边的男人,道:“专治肾虚的,你要?” 陈若霖笑得将手搭在长安肩上,道:“那还是留给慕容泓吧。” 长安想回楼中去。 陈若霖按着她的肩不让她走。 长安瞥他:“别以为你伤势未愈我就会对你一再容忍。” “瞧你凶的,雄虎受了伤雌虎称大王,嗯?”陈若霖将她推在墙壁上,人拦在她身前,低着头额头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 长安咬牙,刚想踹他一脚,陈若霖忽道:“千岁,快些宽我,我一个兄弟要死了,我好难过。” 长安:“……” “老三?”略一思索后,长安问。 陈若霖略觉惊诧,歪着头看她:“你懂算卦?” 长安嗤笑,“我不懂算卦,略懂算你。” 陈若霖弯起角,扯着她往驿站后头去,走到马厩后面的小树林中才停下。 长安看了看四周,双眉微轩:“怎么?还想杀人灭口啊?” “我像是需要避着人杀人的人吗?只不过,我觉得自己替你解决了一大麻烦,理应得些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好意思给的奖励。”陈若霖将长安堵到树干与野生灌木围成的角落里,作势要亲她。 长安伸出一指抵住他的,仰头看着他皮笑不笑道:“解决了一大麻烦?你是嫌我麻烦不够多吧。老三若是活着,他那一摊子事我还是有机会刺探一二的,他死了,我再想调查,便只剩下老九和你两个选择。老九在盛京时和我有过节,他兄长又在我抵达福州前夕突然被害,你若再从中做些手脚,这桩人命案子怕是不扣到我头上都难吧?是不是?” 陈若霖握着她的手扯到边轻吻她的手指,一双睫浓密的大眼天真明媚地睇着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 “坏不坏的我不知道,但你确实有理由这么做。老三身份暴被迫离京,离危险之后必然一一排查此事的幕后黑手。你和老九相处长,或许他对你绝对信任,但老三与他不一样。我猜,老三定然是怀疑你了吧,所以才派你来接我。你心里明白,此行不管你与我相处得好还是不好,回去都没好果子吃。你若与我相处得好,不仅老三怀疑你,连老九都会对你起疑心。你若与我相处得不好,那待我到了福州与他们接上了头,你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其实若我没猜错,从你设计迫老三离开盛京回到福州开始,你就已经打算好要杀他了吧?可能他身上还有些秘密你没能掌握,所以你才把他回福州,便于刺探。老九对你的错估让老三没能完全了解你的实力,但他依然戒备警惕着你。这次你身受重伤命垂危,消息必然一早传回了福州,老三若要松懈,这是他唯一可能松懈的机会。你抓住了这次机会,一击致命。陈三,你这算盘打得哗哗响,还口花花地想到我这里来邀功,你这一石到底想打几只鸟?”长安表面上说得轻松,内心却有些沉重。 她再也想不到,这陈家老三居然在她还没到福州,没与他见面之前就被陈若霖给干掉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喜讯。他这一死,之前陈若霖透给她的秘密她将再也无法验证,所以这个秘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时刻保持清醒,活得这般明,其实也累的吧?”陈若霖放开她的手,伸手掌住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遇见过一个夷人,他喜研究天气。他曾对我说,再强烈的风暴,在它的中心,也有个风平浪静的安全区域。你现在就在这个安全区域内,只要你不走出去,你就永远不必忌惮我席卷四周的时候有多狂暴,相信我,不会伤到你的。” 第628章 强吻 长安抬手将他的手拨到一旁,笑了笑道:“为了自保就甘愿画地为牢?我长安若是这种人,你也不可能在这里见到我。” 陈若霖身高比她高上许多,但这并不影响她盛气凌人眸光睥睨,“我可不是菩萨,你把我供起来念两句好话我就悉听安排慈眉善目。你是舍命救过我没错,但你既不是第一个为我这样做的人,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何偿还你,我自会衡量,未必是以你希望的方式。我早就告诉过你,于我而言,手段再多,也不如以诚相待。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走,陈若霖在她后头道:“这是动气了?可你此行的差事不就是整饬盐务扫清盐荒么?老三死不死的,与你何干?有我在,自会助你马到功成。你为了不相干之事如此发作,难不成,你此行福州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盐务一事?慕容泓还给了你旁的差事?” 长安回过身看他。 陈若霖靠在树干上,笑容人畜无害,道:“若不然,你生的什么气呢?” 长安默了一刹,表情便好整以暇起来。 她抬手从身边的灌木上面摘下一片树叶,一边放在手里把玩一边道:“我听闻,福王提到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时,要么直呼其名,要么直接说他们的排行,比如老大老二老三什么的。唯独提到你,他的称呼是‘碧眼儿’。”她抬起眼来看着陈若霖,似笑非笑:“对于这样生动形象的称呼,你有何想?” 陈若霖面不改,依然笑着道:“你不就想说他把我排除在他儿子的行列之外么?直言何妨?至于我的想法,我没什么想法,我习惯了。” “你所谓的习惯,只是指不再期待他的主动承认吧。你依然承认自己是他的血脉,如若不然,以你的能力,想离开他,离开福州,去外面另闯一番天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没有。你不仅留在了福州,你还想打败你所有的兄弟成为福州之主。你不再期待他的主动承认,因为你一直在筹谋着他承认,承认你这个受母亲所累一直以来都被他厌弃无视的儿子,才是他最出的儿子。” 长安弹开手里的树叶,捻了捻指腹上沾染的些微绿意,继续道:“我动气,不是因为你杀了老三,而是因为,从你我相识以来,你一直在试图调教我。不同于寻常人司空见惯的迫式调教,你采取了一种更为聪明的方法。刚见面,你就献了百花洲和周景深这个见面礼给我,提醒我,你对我这个巡盐使很有用,与此同时,你又对我各种冒犯,试探公私在我心中孰轻孰重。 “当你发现我可以忍之后,你杀了魏德江。当时你对我的说辞是你不得不这样做,也许你是不得不这样做来惑老三和老九,但心里未必没打着进一步试探我底线的主意。然后我生气了。你发现即便我动气了,也没有真正地伤了你,这无疑给了你继续下去的信心,但同时,你也发现以你当时的手段,要收服我,很难。于是你调整了策略,你一面向我出卖你三哥勾住我对你的兴趣,一面要求我将周景深的口供给你不成,就设计了驿站那晚的杀局,利用我对身边之人的在乎心理强迫我让步。 “我让步了,特意向吴王府的人点明了你对周景深的救命之恩。但是你摆我一道,按我的格又怎么可能不还手呢?这才有了后面的火烧水寨之事。当时你表现得很愤怒,但过后,却对我更好了?你猜我心中作何想?” 陈若霖目光温软地看着长安,没说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长安与他四目相对,道:“难道你陈三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了?还是你其实是个受体质?别人对你越坏你就对别人越好?”她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是故意的。” “连周景深这个吴王世子都知道你陈若霖是江上一霸,你的三哥九哥或者其它兄弟又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呢?当然了,你组织江上势力也是为了运送私盐,你背后之人想要私盐的好处,就不会来阻止你。但明面上不干涉,不代表暗地里不会渗透,以你的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与其不知道哪个烂了而将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瓜全部扔掉,还不如主动贡献出一两个来保其它的安然无恙。断尾求生虽然痛,但在蛰伏期却是唯一有效的手段。所以,被我灭掉的那个水寨,其实就是你手下被其它势力渗透的水寨之一吧?否则的话,这江岸线这么长,我怎么就找到了这一处水寨呢?光凭这一处水寨,可支撑不起你陈三江上一霸的名头。” 陈若霖有些无奈地笑。 “先别急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到水寨被灭,你才觉得你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调教我的方式,那就是利用我的脾气和思维习惯,往特定的方向引导我。你瞧啊,你先是问我要周景深的口供,那我必然会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他兴趣,所以我才会去讯问他,结果知道了你的水上势力。这时候你再药翻我身边所有人,下马威给得足足的。我要扳回面子,还能从何处下手?当然是刚得知的你的水上势力。 “你自认为已经掌握了方法,于是在我面前有所收敛,不再胡试探,只一心与我经营情。再然后,就是老三之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进入福州之前杀了老三,我想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一,你知道老三对我有所图谋,担心我到了福州之后与他做易,会得知一些我现在还不得知的秘密。这样,你在我面前手里的筹码就会变少,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失去先机。二,老三他怀疑你,可能因为老九,又或者因为你所说的那些秘密,暂时还没动你。你想杀他机会难得,所以一有机会你就动手了。 “三,我认为这一条可能是你动手的主要原因。你不想我去了福州之后,把注意力都放在老三身上。他或许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对你登上福王之位并不重要,因为他离家二十余年,在福州不可能还拥有足以左右谁做福王世子的影响力。所以这又是一次引导,你杀了我此行最大的目标人物,我才会把目光移向别处。下一步,你定然会让我们的目标统一吧,待我去了福州,我就会发现,我想整饬盐务完成差事,就必须搞定某些人,而这些人,必然是你登位之路上最大的阻力。 “你以对待你父亲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你在我面前收敛,并不是因为你真的改归正了,而是因为,你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让我被动地接受你承认你。是不是,陈三?” 长安一边说一边走近他,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眸子,一字一字道:“活得太清醒太明是累,可是我不敢不清醒不明啊。否则的话,难免就会陷入别人以血供刀,我却当人以命护宝的自作多情……”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面前的男人就着她仰脸的姿势,头一低就准无误地封住了她的。 长安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还给她来这一出,微愣过后,她一边扭头后退躲避一边抬手准备推开他。谁知手刚一动,他的手就扣了过来,完全不容抗拒地将她两只手别到身后,用一只手控制住,另一手抬起掌住了她后颈与后脑勺的衔接处,不让她动。 被制得毫无反抗之力的长安顿时气急攻心,松开齿关对着他的下便是狠狠一下。 陈若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用尖牙咬破了她的。便是如此也没松开她,血腥味在瓣的彼此碾中在两人齿间漫延开来。 他吻得太霸道太用力,完全是强取豪夺式的,毫无温柔可言。 长安长眉深皱,被他纠得不过气来,门牙抵住他的下刚想再咬他一口,他威胁地叼住了她的上。 见他终于停下,长安脸一偏就从他齿间挣了出来,息不止。瓣疼痛不已。 “怎么不咬了,嗯?你也会怕?”陈若霖嘴松开了她,手可没松,长安还被他钳着双腕扣在前。 长安了几口气,觉因为窒息而烈跳动的心脏略略平复了些,就回过脸来看着陈若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