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一指头弹在她额上,笑斥道:“快去!” 长安被他弹得又痛又,忍不住摸着额头冲他呲了一下牙。 慕容泓眉梢一挑,再次抬起手。 长安忙不迭地捂着额头溜了。 目送她消失在门外,慕容泓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淡了下来。他收回目光看着帐顶。 心意相通不谋而合,谁说不是呢?只不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于他而言,始终是柄双刃剑。伤人或自伤,全在一念之间。 长安在殿外的海棠树下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刘汾。自昨天最后一次去向太后求情失败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今天更是连长禄没来当差都没察觉。 “干爹。”长安走过去,叫他。 刘汾心事重重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干哥哥的命,或许真的是没办法保下来了,您……节哀顺变。”长安抑着一丝难过道。 节哀顺变?继子被杀全家放,这样的深仇大恨,到底要怎样才能节哀顺变?他的余生就像里其他无无底的太监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指望。 想到这一点,他简直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对寇蓉那老贼婆的恨支撑着他,他都未必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刘汾恨恨地想。 长安见他心情低落无心攀谈,左右看了看,低声对刘汾道:“干爹,借一步说话。” 刘汾见她贼眉鼠眼的样儿,勉强打起一丝神问:“何事?” “要紧之事。”长安道。 刘汾跟着她走到避人之处,长安道:“干爹,奴才没办法帮您救干哥哥的命,但奴才为您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刘汾眸中光一闪,正问道:“什么机会?” 长安道:“方才褚翔来报宝璐死在狱中,此事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刘汾点头,问:“但这与我何干?” 长安道:“与您无关,但与崔如海有关啊。” 刘汾恍然,催长安道:“快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长安低了声音道:“方才陛下得知宝璐暴毙,龙颜大怒,下令要掖庭令协同闫旭川彻查此事。崔如海上头有寇蓉担保,我估摸着这事查到最后,肯定又是推个无关紧要的二把手,比如掖庭狱丞什么的出来顶罪,崔如海之安然无恙。若我们能趁此机会除掉崔如海,岂不是如断寇蓉一臂?将来您要找她报仇,阻力也能小些。” 刘汾扼腕道:“机会固然难得,可惜于此事我们并没有手的余地啊,如何能趁机除掉崔如海呢?” 长安道:“在这件事上,我们自然没有手的余地,甚是就连陛下,也决定不了最后的结果。真正能决定此事最终如何了结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太后?”刘汾半猜测半肯定。 长安点头,道:“在里这么多个月,我也看出来了,闫旭川其实是听太后指派的。所以宝璐之死这件事最后到底由谁来担这个罪责,其实就看闫旭川怎么断,而闫旭川怎么断,必然是听太后的意思。若我们不加干涉,寇蓉势必拼命在太后面前为崔如海开,但只要我们稍微使一些手段,她的面子,在太后那里就未必能有那么管用了。” 刘汾迫不及待道:“你快说,我们到底有何手段可使?” 长安蔫儿坏蔫儿坏地一笑,道:“很简单,您只需速速去禀报太后,就说方才陛下听到宝璐暴毙之事,动了大怒,连连咳嗽之下无法与慕容公子和钟公子继续聊天,将两人都打发出了。然而两人离开没多久,你却听到内殿中传出了我的笑声,似乎是陛下在叫我读笑话本子。” 刘汾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问道:“就这样?” 长安点头,道:“陛下龙颜大怒,我等做奴才的更应该战战兢兢才是。但两位公子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在内殿嘻嘻哈哈,太后了解到这一点,自会怀疑陛下的龙颜大怒是装出来的。而如果怒气是装出来的,那么此事就极有可能是陛下设计的,否则他为什么要装呢?宝璐在掖庭诏狱暴毙,如果此事出自陛下设计,那么掖庭里面定然有陛下的人,你说太后会不会查个水落石出呢?就算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太后会不会宁可错杀也不轻纵呢?届时,崔如海还能那般容易身么?” 一席话听完,刘汾惊怔当场,看着长安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太后与陛下不合?” 长安无奈道:“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有何资格博得陛下的信任呢?太后与陛下到底是合还是不合,对于我们做奴才的来说都没关系。关键是,在他们的夹之中,是否有我们生存的余地。寇蓉步步紧,若您倒了,太后势必会再派一位公公来取代您的位置,而那位公公很可能与寇蓉情匪浅。我与寇蓉之间也是有嫌隙的,亡齿寒,是故我不得不出手来帮您一搏。至于您愿不愿意接受我这番好意,但凭您自己决定。” 刘汾赤着眼咬牙道:“自然接受,凭什么不接受?寇蓉这个老贼婆为了一点寒食粉害得杂家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杂家死不瞑目!”发一回狠,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步履从容地往长信去了。 慕容瑛自然也得知了宝璐在掖庭诏狱暴毙一事,忍不住自语道:“昨白天刚关进去,晚上就暴毙了。莫非,慕容怀瑾的手已经伸到掖庭局了?” 寇蓉一听,若掖庭局真有慕容怀瑾的人,那不就证明掖庭令和崔如海这个掖庭丞办事不利么? 于是她急忙道:“太后,此事到底内情如何目前尚未分明,还是不急着下结论为好。” “内情未明?人一字未吐就死在了狱中这是实情,而此事除了对幕后黑手有利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慕容瑛在桌旁坐下道。 正在此时,外头女来报:“太后,刘汾求见。” “让他进来。”慕容瑛道。 刘汾进殿,将长安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与昨不同的是,他提供了消息,但没再为刘继宗求情,于是慕容瑛嘉勉了他两句就让他回去了。 寇蓉道:“最近刘公公好像回来得很勤呐。” 慕容瑛原本正若有所思地捧着茶盏,闻言瞥了寇蓉一眼,道:“哀家派他去那边为的就是这点好处,难道他做错了?” 寇蓉忙俯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慕容瑛淡淡道:“哀家明白,奴才也是人,难免会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斗气使。但凡事得有个度,在哀家这里,这个度就是不能误了正事。明白了么?” 寇蓉道:“奴婢明白,谢太后教诲。” 这时外头女又进来禀道:“太后,大司农夫人在丽正门外请求觐见太后。” 慕容瑛蹙眉,命妇想见她也需提前一天向里递帖子才行,张氏如此急着求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慕容珵美不是刚刚从长乐回去么?难道又与长乐有关? 她本来就对刘汾的话半信半疑,于是便道:“宣。” 过了有半个时辰,张氏才急急来到万寿殿,向慕容瑛行过礼后,也顾不得擦一擦额上的汗便向慕容瑛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道:“太后,您快看看,这是珵美他方才出时有人扔在他脚下的纸团。” 慕容瑛展开一看,不动声,只问张氏道:“你为何将此物拿来给哀家?” 张氏急道:“太后,您是咱家唯一的倚仗,出了事不靠您还能靠谁?珵美将此物拿回家给他爹一看,他爹莫名其妙之余,觉着中恐有大事发生。他们父子俩不便求见太后,于是才叫我将此物面呈太后。” “言下之意,这纸上所言,乃是子虚乌有?”慕容瑛抬起眼看着她问。 张氏一副无奈至极无从说起的模样,道:“太后,珵美他爹一向唯您马首是瞻,他有多大的能耐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么?即便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背着您擅作主张谋划此事啊。” 慕容瑛不置可否,只道:“好了,你回吧,此事哀家知道了。” “太后……”未得到明确答复,张氏如何能安心回去? 慕容瑛见状,道:“放心,哀家自有计较。” 张氏闻言,知道多留无益,只得告退出去。 见慕容瑛沉不语,寇蓉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太后,此事自发生之初各种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向您这边递来,好像有点不同寻常。依您看,该如何应对才好?” 慕容瑛冷笑道:“既然是计,何妨将计就计?” 寇蓉听得此言,心中咯噔一声。 第130章 易 掖庭局到底未能查出宝璐究竟是怎么死的,于是按着慕容泓先前的吩咐,给掖庭丞崔如海判了个玩忽职守看守不利的罪名,杀了来平慕容泓的怒火。 消息传到甘殿时,长安正坐在榻沿上准备喂慕容泓喝药。 “大司农大人对太后真是忠心耿耿呀。”她装模作样地叹道。 慕容泓本来正靠在枕上若有所思,被长安这么一打岔,忍不住单手撑在枕上,支着额侧问:“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长安低着眸搅着药,道:“奴才什么也没看出来,随便叹一句罢了。” 慕容泓:“……” “哎哎,陛下,千万别轻举妄动,这儿端着药呢。”慕容泓刚抬起手,长安便紧张兮兮地叫道。 慕容泓微微一笑,伸手至颊边捋了下头发,道:“一碗药凉了这么久还没好,是想熏死朕么?” 擦!要不是你个男稍微热一点都受不了,我至于晾这么久么?好像谁愿意闻这苦苦的药味儿似的。 长安一边腹诽一边舀起一汤匙药汁,道:“要速凉还不简单?看奴才的十二级台风!”说着鼓起腮帮子,对着汤匙“呼——”地猛吹一口气。 便如海面真的遇着了台风一般,汤匙里近八成的药汁化作一股巨浪卷出堤岸,溅在了慕容泓一个时辰前刚刚换过的锦褥上。 长安注视着那片污渍:“……” 慕容泓见这奴才朝他讪笑,表情愈发好整以暇起来,道:“继续啊,都吹完了朕就不用喝了。” 长安忙正正神,道:“奴才有罪,待您喝完了药,奴才马上叫人来替您更换褥子。”她重新舀起一匙汤药,仔细吹凉了,递到慕容泓边,曼声道:“陛下,来,丝了。” 慕容泓瞪她。 长安无辜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这可是御医说的,不是奴才说的。” “朕这丝多得像个蚕茧子了这句话总不是御医说的吧?”慕容泓道。 “哪个奴才这般有才?合该找出来好生奖赏一番才是。”长安一本正经道。 慕容泓盯着她,长安胳膊都举酸了也不见他张嘴,只得抬起眸子上他的目光。 她原本大概是想做个可怜相来央他张嘴喝药,奈何双眸光太盛灼灼似贼,再装模作样,落在慕容泓眼中也是一脸坏相。 偏她还不自知,脸上颇有些“奴才都这般可怜了您还不张嘴真是铁石心肠”的惆怅。 两人僵持片刻,慕容泓终是绷不住笑了起来,张嘴喝下了那匙药。 慕容泓的笑鲜少不含深意,而当他如刚才那般不含丝毫深意地笑时,便会显出几分少年独有的纯粹和美好来。 长安目光扫过他那双因漾着笑意而格外明亮美丽的眼,心中暗思:什么时候能看透了他这双最具惑的眼,她大约才算真正掌握了保命的手段。 慕容泓刚喝完了药,外头来报,说是赵椿来了。 赵椿是替赵合来探望慕容泓的。当然了,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表面说辞,至于真正的目的么……国子学不是放假了么,赵椿若是不能进,那正如火如荼的书信恋又该怎样继续呢? 故而赵椿探望过慕容泓后,长安送他出去。在长乐外赵椿将银票和信件给长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赵合已经给我祖父送了女人了。” 长安眼睛一亮,八卦之心摁都摁不住,道:“他居然真有能耐办成这事?快说说细节。” 赵椿道:“前一阵子祖父不知为何事烦恼,茶饭不思。这赵合便趁机了一个厨娘进府,是我老家那边的人,三十出头白净丰腴,人很和气,逢人便笑的那种。最关键的是,这厨娘擅长做我老家那边的家乡菜,我吃过几回,做得那真是好吃。自她入府后我祖父几乎只吃她做的菜。有一天夜里送去书房的宵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听说我祖父招了这个厨娘去问,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夜夜都由这个厨娘亲自去给我祖父送宵夜了,书房里一进去至少一个时辰才出来。府里人看在眼里,都是心照不宣,只不敢声张罢了。” 啧啧啧,一进去至少一个时辰才出来,赵丞相宝刀不老啊!长安贼兮兮地暗想。不过赵合这个人选得实在有水平,如赵枢这把年纪和阅历的人,一般十六七岁不懂风情的小姑娘未必能入他的眼。三十出头白净丰腴的少妇,恰好又是老乡,工作之余聊聊家乡情尝尝家乡菜睡睡家乡女,子简直不能更惬意。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赵合此事还真是办得漂亮。那府里大爷和大小姐对此事就没干涉?”长安问。 赵椿道:“没有。” “很好,那这样。”长安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如今赵枢和嘉言的信越写越长,每次银票都至少有三百两往上的数额。 她将银票递给赵椿,道:“如今国子学放假了,你有的是时间,先替我去打听一下外头都有哪几个花圃是专门为里供花的。然后找个可靠之人,去南市里的红楼茶馆找到一个名叫越龙的人,就是上次荷风宴与李展同来的那位公子。设法把他进其中一个花圃去。记住,你千万不要亲自面去见越龙,一切都要做到自然而然不痕迹,若有困难,可借着替赵合送信之机来告诉我。” 赵椿答应。 长安回到甘殿前时,远远看到甘殿东侧有人往后院那边去了,看那身影,倒是很像郭晴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