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烨朝安芝看了一眼后又笑:“他要是知道,是你让几家人货,故意低这棉价,不知又会怎么想。” 沈帧微微一笑,不语。 安芝心中一怔,敢情是沈家在背后造了个低价的假象,蒙了薛家一回。 难道是因为叶家大小姐的事? 安芝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原因了,薛叶两家的结亲,沈大少爷看着无所谓,想来心里是不痛快的,这样的事换做是她也会不痛快,找机会给薛家使点绊子那也是情理之中。 这般想时,安芝没有注意到陆庭烨打量她的眼神,回了神后,耳畔传来陆庭烨的声音:“十月里薛家头疼的事不少,薛家三少爷那事儿,听说你也在场?” 安芝心头一突,双手握了杯子。 沈帧只淡淡嗯了声:“绑的不错。” 陆庭烨大笑:“想来是他又打了什么歪主意叫人整治了,这件事倒是痛快,听说范家那小子,这些天来都没出门,不过你竟有这兴致去凑热闹,不太像你啊,往叫你去赏院都不肯。” 说到这儿安芝也有些好奇了,难道又是她刚刚那样的猜测,他故意想给薛家难堪,与这棉花价的事一样,都是想给薛家堵。 沈帧却只是笑了笑:“碰巧经过,觉得人绑的不错就多看了几眼,想必做这件事的人亦是心灵手巧。” 莫名其妙被夸了一顿的安芝:“……” 陆庭烨执了杯子,这才提起安芝放下的匣子:“林姑娘前来,是为何事?” “沈少爷,您的这沉香木太过于贵重,我铺子内的两位师傅虽说手巧,却不比那几家练,怕是会废了这么好的绿奇,我看您还是另请人来打的好。” 安芝将匣子打开,茶香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再闻便是果木**,沉香木切开的那一面呈墨绿,如同黄莺羽般绿中透黄,十分的闪亮。 饶是陆庭烨也有些讶异,这么好的沉香木拿给一间小小的铺子去打珠子,万一废了怎么办,这就是碎渣角料都很贵,拿去做熏香木也非一般人用得起。 “下月祖母寿辰,想打一串佛珠送给她,她平礼佛也不旁的,这绿奇是一友人赠的,摆在库中多时,正好取来用。”沈帧笑着道,“林姑娘不必谦虚,我看过梳斋内打的桃木珠,也送去给祖母看过,她老人家十分意,说是比锦绣连庄的好,所以我才将此事托与梳斋。” 话虽如此,对那小师傅的手艺安芝也是有信心,可她还是犹豫的,这毕竟是绿奇,非比一般沉香木,她开梳斋也不为一下打响名头,和锦绣连庄他们去比,而是冲全城的姑娘夫人去的,所以不需要接这么贵重的生意。 可他说沈老夫人喜小师傅的桃木珠。 屋内安静了会儿,安芝握着杯子,还想着他会不会客套一下,说若她为难,就另外送别家去,可沈帧就是不开口,微笑看着她。 这就让她不好拒绝了。 想了会儿后,安芝道:“沈少爷,这样可好,我先让师傅打一颗给您瞧瞧,倘若您意再谈。” 沈帧点点头:“也好。” 安芝起身,将匣子抱起:“那我就先告辞了。” 守在门口的李忱送了安芝出去,屋内,陆庭烨看着慢条斯理斟茶的沈帧,似笑非笑:“我怎么不知道沈老夫人喜桃木珠。”要知道沈老夫人富贵了一辈子,身上所用哪样不是贵重的,怎么会瞧得上桃木珠,这雕的再好,那也只是桃木珠,更不可能有意二字。 他竟然为了让林楚蝉接这活儿说谎。 “你自然不知道。”沈帧淡淡回他,大有“我还能不了解我祖母”的意思。 陆庭烨笑了,越笑越开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沈帧也会有这一天。” 沈帧举了杯子,慢悠悠抿了一口茶,神情从容着,不语。 第39章 人渣 安芝回到梳斋, 刘娘还念叨:“适才我没说完你就走了,沈家大少爷说这是给他祖母的寿辰礼,沈老夫人平里吃素礼佛,这珠串不必过于喧哗。” 见安芝放下匣子没作声:“见到沈家大少爷了?” 安芝点了点头:“小师傅可在后院?” “在呢, 他这一天十二个时辰, 除了睡觉吃饭, 怕都是捧了这些的。”刘娘说完见她径自抱了匣子去后院, 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拦下宝珠, “大小姐怎么了?” 宝珠摇头, 她也不知道啊, 刚刚在沈家商行里,她一直是候在外面的,也没听见屋里说什么,只知道小姐从那屋里出来后就一直无话。 “那屋里有谁?” “沈家大少爷和另外一位少爷。” “不是一个人啊。”刘娘喃喃了一句, 她还想着是不是大小姐与那沈家大少爷独处时说了什么,听宝珠说又不像。 “沈大少爷时常给二小姐送东西。”宝珠搀了她坐下, 默数了下自家小姐回来后沈家少爷送来的礼, 没有十件八件,那也得有三四样了, 刘娘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都是有明目的啊。” 宝珠认真点点头,对小姐那时的解释深信不疑:“小姐说是为了绣线生意上的事。” 刘娘看了她一会儿:“宝珠,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 “十五了啊。”刘娘叹了声, 这当主子的是个糊团, 做丫鬟的也是个糊团,看来要等小姐出嫁,还有的磋磨。 这厢安芝已将绿奇给了小师傅,平里寡言少语的,看到好的木料,小师傅的眼神都不一样,难得的问了安芝几句话,之后便又一头扎了进去,待安芝出来,见宝珠扶着刘娘站在门口,适才还不错的天,这会儿又淅沥沥的落起了雨。 “金陵城的天就是这样,入秋后,午后悄无声息来一阵,这天就冷上几分。” 安芝看街上来往的人,想起了昨在城外小馆遇到的孟大夫夫妇,于是转身问刘娘:“过两要去别人家中拜访,有两个孩子,刘娘您说送什么好?” “孩子多大?” “一个约莫三四岁,一个两岁左右,先生是开医馆的,夫人的家世应当不差。” 刘娘让安芝取架上的盒子:“你上回拿来的珍珠,打的簪子你看如何?” 安芝挑了其中一支,刘娘又让她去内屋取了两个随身戴的贡珠,用红的金线锦袋装着,适合给孩子别在身上:“再买上些零碎吃食,你平里不总买这些逗孩子,这些就差不多了,不用多贵重。” 安芝让宝珠一样样收好,半个时辰后待雨停了,带她回了东市的行里。 …… 应了刘娘的话,金陵城的天是一阵雨一阵冷,只不过今年这秋雨来的比往年频繁,气温降的也就更快了,短短几街上的人便换上了厚的夹袄,布庄内的棉衣布料生意更是红火,连带着商行内都是如此。 各家行内都在说张家与陆家今年光在这棉花上就赚了不少,也有人笑话薛家的,随时两雨后,天气开,安芝应了李氏的邀请,前往孟府。 孟大夫的家距离医馆并不远,就在医馆后的巷内,是一座三进府邸。 由候着的仆人带进门,过了门墙入眼便是前院,两个丫鬟在前头忙着,仆人带她绕过了前厅,走往后面是主屋。 这时有孩子的笑声传来,安芝望过去,主屋靠左,回廊下去似乎是个池塘,走过去时才发现,竟是辟了个小湖,小湖绕过去是两座三层的阁楼,在往右是一片竹林,里面隐约是修了亭落。 金陵城中的府宅贵的不止是这三进五进之说,除去这地段之外,还要看里面的景观,而孟府这三进院的景观,算下来快赶上五进府邸的价,倒不是说买得起买不起,而是一家四口住这样的府邸,算是十分的享受。 “林姑娘来了。”李氏让下人看牢两个孩子,笑着上来,瞧见带路的家仆手中还捧了礼盒,“人来就行,你还带什么东西,若要这么说起来,我还没上门去谢你。”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安芝望过去,三个下人还带不住一个两岁的孩子,反倒是小姑娘,乖乖坐在那儿。 “既然来了,如何都是要留饭的,我已经叫人去准备。”李氏先行放了话,招手让妙儿过来打招呼,也就前些子才见过,小姑娘的记不错,认出了安芝,甜甜叫了声姨。 安芝笑眯眯递给她一把酥糖让她挑,那边的沥儿也冲了过来,小手抓去了几颗去就要往嘴里,带他的娘赶忙去阻拦,安芝起身:“怎么不见孟大夫?” “这几天气突冷,好些人受了风寒,医馆里这两尤其忙,正午时他就回来。”说起金陵的天,李氏有些不大适应,“胶州那儿还暖和些,金陵这儿也会下雪,我呆了两年还不太习惯,不知今后去了京城能不能呆的住。” 安芝微怔:“夫人要去京城?” “有这打算,相公他想去京城开一间医馆,我的两位哥哥也在那儿。”李氏笑着将话题带过,“之前还未请教,姑娘家中原来是做生意的,金陵城这儿倒遍地是商客。” “是啊,金陵城的热闹就在于此。”安芝略有些不解,“我见医馆的牌匾挂的是李氏,这间医馆不是孟大夫开的?” “这间医馆算是李家的。”李氏说的含蓄,安芝听出来她话里意思,金陵这儿的医馆是李氏父母赞助银两开的,挂的也是李家的名头,虽说医馆都是孟子书在管,可说到底这还是李家的家业。 然即便是这样他都开不起自己的医馆,换言之,孟子书的家世条件是远不如她的。 “如此说来,夫人与孟大夫的情一定很好。” 李氏邀她坐下,神情里是恩夫才有的甜:“他待我很好。” 安芝的语气有些遗憾:“夫人与孟大夫这般倒是叫人羡慕,我一个远方姐姐也是如此,遇上心仪之人,但因家世悬殊,最终没能成眷属。” “原本我爹娘也不同意。”李氏叫人给她倒茶,说起来脸上是笑意,“他家世虽不及我,但他为人真诚,又待我用心,人品亦是不错,在胶州那两年,他经常分文不收下乡去给人看诊,我爹说医者父母心,家世出生不能自选,便同意了我们的亲事。” 妙儿亲近安芝,安芝也喜这样大的姑娘,便抱了她起来:“孟大夫不是胶州人?” 李氏笑着摇头:“他祖籍严州,早前在外学医,在金陵也呆过几年,之后去了胶州,我们就是在那儿相识的。” 胶州地处偏南,几十年都不曾下过雪,七年前的冬天特别冷,李家心慈,李氏陪了李夫人去城里施粥,在郊外认识了当时给百姓义诊的孟子书。 那次施粥近半月,李氏陪李夫人出去,几乎是天天都能看到孟子书,一来二去便了,后来听闻他是初到胶州,还让他去李家的医馆做大夫。 孟子书的医术很不错,就连李老爷对其也是夸赞,两个人也因此有了情,之后在李氏的争取下,孟子书获得了李家两老的认可,五年前两个人成亲,隔年生下了个女儿。 “两年前子书说想来金陵,那时我才生下沥儿没多久,本想着将两个孩子都带上陪他过来,但家中父母不舍,就让沥儿在胶州多留了两年。”说着李氏看向儿子,就这点功夫,力颇是旺盛,东跑西跑的没停过,脾气看起来也不太好,谁若抱了他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的,李氏有些无奈,“老人家宠孩子,给惯坏了。” 安芝轻笑:“洺儿这名字也好听。” “是说家中长辈过世前的心愿,希望他的第一个儿子叫沥儿。” “夫人没陪着孟大夫去过严州吗?我听说严州那地风景甚美。” “一直想去呢,可就是没机会,成亲后没多久有了妙儿,之后忙于这边医馆的事,我们打算着,过个两年等沥儿大了回去祭祖。”李氏听丈夫说起过不少严州的风情,的确是个好地方,如今听安芝说起来,就多聊了些。 忽然的,前边传来了仆人的惊叫声,安芝抬头,一抹小身影正朝小湖冲过去。 李氏蓦地站起来喊了声沥儿,身旁有人比她快一步,在那孩子冲下湖之前,一把将他给拎了回来,被安芝提了后衣领的孩子,吊在半空中还冲着安芝咯咯的笑,半点都没有害怕。 “沥儿!”李氏冲过来从安芝手中接过孩子,吓的一身的冷汗,旁边照顾的几个仆人急忙跪下来。 “三个人还看不住一个两岁的孩子!”李氏心有余悸,严厉的呵斥,这要掉下湖去怎么办。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三个人跪在那儿战战兢兢,都吓的不轻,她们其实已经很尽力,可小少爷实在是太顽皮,抱又不让抱,也不要人牵,一下说要花花一下要去花坛看,她们怕他摔也怕他跑,起初有些距离时还没觉得,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追着那飞虫往湖里去了。 李氏看着怀里还不肯歇,要下地玩的儿子有些无奈:“沥儿,不许这样。” “下去,我要下去。” 沥儿一巴掌呼过来,冲着李氏的脸啪的一声,李氏拿他没办法,将他给娘:“抱回去不许出屋子,由他哭闹。” 直到几个人簇拥了这小祖宗离开,安芝始终是没有作声,李氏冲安芝无奈笑了笑:“养在家中时,每是要五六个人照看他一个,让我爹娘给惯坏了。” 李家两老养这外孙,比亲孙子还亲,要什么给什么,从没半个不字,要去园子里玩不肯让抱着,那就找一群人伺候着,磕不得碰不得,在园子里玩会儿能累趴一群下人,如今到了金陵,一时半会便拧不过来那脾气。 安芝笑笑,陪着她坐下来,一颗心却是犹如被大石块束缚,沉到了海底,闷得慌。 不多时,孟子书回来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