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主高傲地哼了一声,道:“算她有良心。” 等平公主更了衣出来,李轻婵已在外间候着了。 她穿着的还是在姑苏做的衣裳,荀氏表面功夫一点儿错都没有,让人给李轻婵做衣裳一直都用最好的料子,虽比不得平公主身上的,倒也不寒酸。 只是梳的头让平公主不。 是半挽着的,以琼枝玉梳蓖低簪在一侧,余下一捧斜斜地搭在肩上,垂至前。 模样是好看,只是她身形和脸都小,这样更显得清浅寡淡,衬得人弱柳扶风,随时要倒下似的。 平公主不高兴就直接摆在脸上,看得李轻婵不敢多靠近,隔着距离谨慎问了好。 平公主淡淡“嗯”了一声,两人就没了话。 欣姑姑见状默默摇头,冲李轻婵使了个眼,示意她上前给平公主捏肩。 李轻婵犹豫了下,慢走过去,又看了眼欣姑姑,才试探着将手放到平公主肩上。 她也没干过这活,凭着觉捏了几下,察觉平公主竟放松了下来,更加欣姑姑了。 “不在自己院子里歇着,来我这做什么?”平公主心里舒坦了,开始铺话,等着李轻婵给自己送荷包。 李轻婵说话前先看欣姑姑,见她点头了,道:“几未见姨母,又想着姨母入侍疾当是十分辛苦的,所以过来看看。” 里人多,本用不着平公主做什么,她也就是进陪着老人说话,让老人安心,本就没累着。 但她喜听这话,惬意地眯起了眼睛,问:“就没别的事了?” “有……”李轻婵偏头看了看她,确定她心情好,软声央求道,“姨母能不能让秋云回来?她跟了我许多年……” “我看着像是会随便发落人的吗?不过就是个小丫头,我让人带下去学规矩去了,待会儿就还给你。” 李轻婵瞬间喜笑颜开,声音也脆了些,“多谢姨母!” “怎么谢?” “啊?”李轻婵懵了,她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一旁的欣姑姑见她愣神,急了,又是指着间,又是比划着荷包,总算让李轻婵明白过来。 她犹豫地掏出了碧青白荷的荷包,见欣姑姑拼命点头使眼,迟疑道:“先前……” 她嗓音细,说的也很慢,“……欣姑姑帮我拍开落了虫子的杏仁酥,我正好闲着,便试着绣了个小荷包想送欣姑姑……” 这话一出,欣姑姑愣住,平公主则是身躯僵硬,缓缓睁开了眼。 李轻婵还未察觉异常,踌躇着将荷包往前递,细声道:“绣得不好,姨母若是觉得还能入眼,过几我再……” 话音未落,就听平公主冷笑道:“什么玩意也配送到本眼前。” 她说着,一把推开李轻婵伸到前面的手,将荷包打翻在地。 这变脸速度太快,李轻婵惊住了。 直到平公主怒气冲冲地去了里间,欣姑姑也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李轻婵才回神。 目送两人离去,呆立了会儿,她垂下眼睫,默默捡起心绣了七的荷包,细细拍干净,珍重地放回怀中。 然后缓缓起身,低着头出了平公主的荣丰堂。 屋内数个侍女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出声。 李轻婵除了读书写字,以前还对做香粉胭脂有些兴趣,可荀氏不许她碰,说这是做买卖的低活计,只让她学针线。 李轻婵不喜做针线,但李佲致不管这些,只觉得李轻婵连这简单的女儿手艺都不肯好好学,是在故意为难荀氏。 没人为李轻婵说话,她便被着学了起来。复一,十手指头不知道扎破了多少次,还是不能让荀氏意。绣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么被嬷嬷们皱着眉点评一番,随意扔在地上踩踏的。 如今进了公主府,她念着欣姑姑的关照,决定绣个荷包聊表谢意。 也不是没想过平公主,只是平公主身上绣纹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肯定是看不上她这手艺的。 谁曾想,看不上也就罢了,还把她的荷包拍在地上。 出了荣丰堂,李轻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开了闸似的汹涌往外冒。 这样子实在狈,她怕被人看见,跌撞着躲到了偏僻的假山后,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枯黄的树叶被秋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姑娘消瘦的肩上。 李轻婵抱膝蜷缩成一团,拼命着哭声,单薄的身子直打颤。 枯叶没能在她肩头待住,抖落在草地上,又被风挟着翻滚到石板小路,拦住了钟慕期的去路。 第10章 听哭 他脚下一顿,停住了,朝着假山望去。 假山高大嶙峋,一侧临水,中间开了个,青石板小径从中穿过,延伸到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 前两刚落了霜,高大的玉兰树枝叶所剩无几,从钟慕期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伫立在假山中的光秃秃树枝和仍拔的苍翠竹子。 身边管事太监跟着停了步,仔细听了会儿,轻声道:“好像是阿婵小姐……” 多的太监就没说了,府中大多是老人,都知道平公主的脾,要是她真的不喜,才不会把李轻婵接到府里,还让人住进听月斋。 是以,府中本不会有人去为难李轻婵。 那她现在哭得这么委屈是因为什么呢?只能是平公主做了什么。 管事太监悄悄看了眼钟慕期,不大明白这位立着不动是什么意思。 而钟慕期定定地听了会儿那努力着的噎声,远远看到几个侍女面过来,皱了眉道:“不准人靠近这里。” 管事太监愣了一下,忙快步上前拦住侍女,等他再回来,钟慕期仍站在原处,那呜呜泣声也依旧继续。 “让她一个人待着,等哭完了,去问她为什么哭。” “啊?”管事太监疑惑了一下,躬身低声提醒道,“多半是和公主闹了不开心……” 话说一半停了嘴,他都能想到的事情,世子哪能想不到。 钟慕期在原地又等了会儿,听那哭声断断续续,到几乎停住时,他举步往荣丰堂去了。 管事太监跟了两步,想起他方才的吩咐又停下。 他觉得这母子俩真难伺候,一个嘴硬从不先说软话,只能你去猜她的心思,一个干脆嘴巴都不经常开,虽不用别人猜,但让人不明白他的意图。 管事太监摇了摇头,扶着坐在了小径旁的石头上,他得守着不让旁的人靠近。 假山后的李轻婵哭得脸通红,沾泪痕,好不容易发完了,哽咽着捏起衣袖擦脸,勉强整理了下仪容,再着口缓了许久,才踮着脚小心地从假山后绕出来。 结果面撞上了管事太监,惊得瞬间睁大眼睛,一想到方才自己偷偷哭泣被人听个正着,难堪得脸上烧了起来。 管事太监见她这样,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钟慕期的意思,难怪世子不让人靠近! 他脑子转得快,忙起身道:“小姐怎么在假山后睡着了?风凉重,当心身子。” 李轻婵有点懵,愣愣地眨着漉漉的双眼,听管事太监继续道:“睡的得有一会儿了吧?老奴方才好像还听见小姐哭了,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是、是做了噩梦!”李轻婵眼下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渍,急忙用沙哑的声音强调,“好吓人的梦!” “是这样的,老奴这把年纪了,做了噩梦也会被吓哭呢。” 管事太监的话让李轻婵松快了些,她偷眼瞧了过去,见管事太监一脸唏嘘,悄悄抿起了。 “老奴送小姐回去吧。”管事太监引着李轻婵往听月斋去,边走边道,“说起来,前老奴也做了噩梦,梦到的那才叫可怕呢。” 李轻婵捋了下鬓边被泪水津得粘在一起的碎发,跟着管事太监听他道:“去年开岁公主跟世子是在里过的,老奴也是跟着的,当时赤狄进献了两只狻猊,不知怎的竟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长着血盆大口,逮着人就撕咬……” 李轻婵从未听过敌邦的事,也只在书上看到过狻猊是如何威猛凶残,听他说得惟妙惟肖,又惊又骇,细指尖捏着发丝,紧跟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是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殿前侍卫都被吓住了!”管事太监似不忍心回忆,皱着脸道,“也就咱们世子胆子大,了侍卫手中的刀就了上去……” “那、那……”李轻婵万分惊讶,磕磕巴巴想问结果。 “结果嘛,那两张狻猊兽皮现在还铺在金殿上呢,每都被陛下踩在脚底。上个月赤狄使节前来拜谒,看见的时候脸都绿了。” 李轻婵紧张了好一会儿,听到最后,想象着那使节表情,忍不住小小的笑了一下,道:“世子……表哥真厉害。” 夸赞是一回事,提防是另一回事。李轻婵心里道:原来他不止能杀人,还会杀猛兽,以后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惹了他。 管事太监假装没听见她那声“世子”和生疏的“表哥”,叹气道:“厉害是厉害,吓人也是真的吓人。前几我又梦到那时候的景象了,真是吓得我冷汗直,醒来一看,竟然还淌了眼泪,真是羞愧!” 李轻婵见他掩面叹息,偷笑了一下,跟着太监过了连廊,安道:“就是很吓人嘛,吓哭也很正常的。” “惭愧……说起来小姐方才是……”正说着,有侍女走来,管事太监停了话,待侍女与二人行礼过去后,方接着道,“小姐是做了什么梦?” 李轻婵有些犹豫,人家都把这么丢脸面的事说了,她总不好再藏着掖着。 但她又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哭了,也不想在背地里说平公主的不好,低头吐吐道:“梦到我娘亲了,我、我想她了……” 她本来只是随便找的借口,可最后一句话说出去时,鼻尖蓦然一酸,嗓音哽住,眼泪突兀地盈了眼眶,不待她反应过来泪珠已簌簌落下。 其实她还是觉得惊恐,虽住进了公主府,安全无虞,李轻婵却觉处处受着拘束,时刻被人看守着一般。 她认,乍一换了地方很难入睡,可入府几都沾就困,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回回如此,傻子也知道有问题了。 再一想不管她睡前如何关门锁窗,第二侍女总能不声不响地进屋。 而她随行的衣物行囊虽也被送进了府中,可她自己却动不得,想要找什么,还要去问侍女。 她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恐慌与内疚憋在心里无人可诉,也没有丝毫隐私和自由,与在姑苏荀氏手下时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在姑苏时她身边尚且有一个秋云,现在连秋云都没了。 管事太监见她掉了泪珠,忙转头看向别处,若无其事道:“老奴这一把年纪了,也时常想娘呢……” 李轻婵擦了下眼角,低低道:“嗯。” 往前穿过月门就看见了听月斋,挽月看到了两人,已快步走来,管事太监就没继续往里走。 临别时,想了想平公主的子,他悄声道:“小姐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不妨直接与公主说……” 李轻婵没听清,攥着衣袖看了过来,管事太监对着她泛红的水盈盈眸子,话语一顿,改口道:“小姐在池边睡了会儿,待会儿记得跟挽月说一声,最好喝点姜汤,省得明不舒适。” 正好挽月已经走了过来,他便又等了片刻,亲自叮嘱了挽月一遍,然后去荣丰堂寻钟慕期了。 而平公主已发了一顿火,拍桌道:“那老太太敢去刑狱司寻你?这老不要脸的……” 钟平涟仍被关在刑狱司,誉恩侯府的钟老夫人见这母子俩软硬不吃,不敢招惹平公主,就拄着拐杖去了刑狱司门口,直接跪下求钟慕期放了他那三堂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