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程问音拉开窗户,“好玩吗,宝宝?” “好玩!妈妈来!”宝宝朝他摆手,鼻头红红的,一派天真无。 齐砚行闻声,也停下滚雪球的任务,说:“音音,出来玩玩吧,难得下这么大的雪。” 程问音自然答应了。他披上丈夫的外套,打开门,细细的雪粒扑面而来,落在睫上,随着眨眼的动作快速融化。 丈夫和孩子在雪地里等他,一个笑着朝他摊开掌心,一个因为太兴奋,又摔了个股墩,还在张大嘴巴,想吃落下来的雪花。 程问音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是因为风雪太大,而是因为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暖。 或许在遥远的地方有茫茫雪原,有自由的旷野,世世代代,总有人为了拓宽土地,争夺资源而血,但程问音一颗心的容量很小,只装得下这方寸小院,留存他这一生最珍贵的记忆。 “妈妈!” “音音。” 他的alpha和他的孩子一起叫他,两道声音合在了一起,将他从思绪恍惚中拉回眼前的雪白。程问音唰地一下拉上外套的拉链,大声回应的同时,踩上齐砚行刚刚留下的脚印,一步步朝他的幸福走去。 ……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或许要与期待着今夜的人们一同,跨越至新的一年。 从北国的都市到南方的山林,从首都心脏到边陲要,世界彷佛陷入了某种疯狂之前的寂静。 阵地上燃烧着的弹坑被扑灭,只剩下一缕灰烟悠悠地飘上来。一阵风吹过,松树枝头晃动,雪扑扑地往下落,埋住了灰蓝军装一角。 第四十四章 “新年新气象,脏狗们都滚出来洗澡了!” 听到后勤兵的吆喝声,大家纷纷从行军上弹坐起来。半个多月没洗上热水澡,都憋坏了,有的人还没睡醒,条件反地开始穿衣服,有的人三两下就得只剩下一条内,还有光着股跑出去的,场面一片混。 “嘿,不好意思了,我又赢了,”陈今正好扔下最后一张牌,跳下,拍了拍被他赢光钱的战友,“走了走了!洗澡去,回来再算钱。” 战友挠了一把草似的头发,“靠啊,陈今你这手气,不去赌都可惜了!” 陈今大笑着说:“我上辈子可能是开赌场的,赚得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惩罚我这辈子变成穷光蛋。” 他抬手掉衣,一边解着衬衣扣子一边开营房的门帘,走到外面。接近零度的天气里,的口被风打得刺痛,陈今却在这种真实里觉得快无比。 淋浴间是用塑料棚搭起来的,四周有几块木板挡风,十分简陋,但对于物资紧缺的前线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豪华酒店级别的待遇了。 一帮兵痞子在里头互相背,互相打趣,几块肥皂传来传去,传不出一个正经话题,自然也少不了比较下头那东西的大小。脏话和水汽一起不大的空间,塑料棚又不隔音,吵得外面站岗的勤务兵直捂耳朵。 陈今仰头冲着水,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水顺着块垒分明的肌往下淌,打下腹的发,那附近刚结痂的一道长疤很快被泡软了,得厉害。 速战速决后,陈今围着巾穿过人群,看见排长也在洗。 在澡堂总不用太守规矩,陈今皮更了,十分欠揍地凑上去,“长官,大,比水牛强。” “滚……”排长的眼睛被肥皂沫糊住,看不清,没踹着陈今的股,把他放跑了。 他转头问旁边外号水牛的士兵:“陈今这小子最近心情不错啊,给他脸了。” “可不是么,昨天收到老婆寄的信了,”水牛抹了一把脸,开始数落陈今,“傻乐一晚上,被他笑得直抖,我他妈还以为他在那,爬上去一看,就是在对着一张纸傻乐。” “真的假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讨到老婆了?”排长半信半疑,“回趟家捡了个老婆?” 水牛也附和道:“谁知道呢,天天吹牛,说自己老婆有多漂亮。” 陈今早早出了淋浴间,没听见这些话,听见了估计也只会得意地翘尾巴。 他草草擦了擦头发,只披了件军装外套,跟刚才打牌的战友把钱算清楚之后,便靠在头给弟弟写回信。 陈今写信的习惯是先说一大段水账,陈念生活上的所有事他都要管到,把他当小孩儿照顾,平时就跟他念念叨叨,搬到纸面上也是一样。 “陈念念,天气越来越冷了,你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家里最厚的被子和毯子都一起盖上,尤其是绿的那,去年才做的,棉花软和。” “养猫好的,家里热闹,但也别养太多,等母猫生了,得把猫崽送人或者卖出去。” “我走之前腌的咸菜吃完了没?” “还有卧室窗户……” 念叨完家常,陈今暗自砸么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行。 他跟他们家陈天天,现在可不只是兄弟的关系了,来回寄一次信不容易,怎么也得跟老婆说点体己话。 于是他另起一段,郑重其事地写道:“哥也想你,乖乖。” 哎,这就对了。 陈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老容易提笔忘字,实在想不起来,他就探头到下铺去,问:“眼镜儿,夜不能寐的‘寐’字怎么写来着?” 下铺是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外号眼镜儿。他给陈今比划了半天,见他还是一头雾水,实在忍无可忍了,骂道:“你这木头家伙,没文化就别瞎用成语啊!” 陈今嚼着烟头,含糊道:“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他看了看自己写的话,皱眉思索片刻,把上一行划掉了,又想了想,干脆把这页信纸团成团,拿了张新的,从头开始写。 …… 排长走进营房,喊了一声:“都别歇了,骨头都歇懒了,叫到名字的出侦察任务。” 陈今被叫到了。他掐了烟,把写了一半的信在枕头底下,和打牌赢的钱放在一起,然后到处找他的皮带。 雪停了,但温度更低了。 一望无际的雪原透着肃杀的气息,天放晴以后,白到纯粹的雪粒反着光,看久了容易眼眶发涩。 陈今背着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忽然福至心灵,想等出完任务回去了,在信里一段话。 “陈念念,雪地里分不清方向,我就想到我们小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街上总有人看我们。你不喜被当成没家的小孩儿,就拉着我的手,特别信任地闭上眼睛,还说就算这样也不会摔倒。” “我现在就跟你小时候那样,想着你,就觉得不会失去方向,家的方向一直在前边呢。” “你好好的,等着我回家。” 陈今眯起眼睛,看向太那一圈模糊的轮廓,心想,就算这辈子只能当个穷光蛋又如何,他已经拥有了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宝贝。 宝宝挑的那一大袋曲奇饼干,果然如程问音所预料的,靠他自己本吃不完,从去年吃到了今年,还在执著地啃。 齐砚行抱着他画画,本来是想让他多锻炼动手能力,结果父子俩画着画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齐砚行拿着笔,宝宝在旁边指挥他,要一只鸭子,两只鸭子,很多只鸭子。 宝宝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画画,一边用门牙啃饼干,脸蛋上早就沾了饼干屑。 齐砚行画了快一整张纸的小鸭子,放下笔,抬着膝盖颠了颠宝宝,逗他:“怎么办,爸爸也想吃饼干。” 宝宝转了转眼珠,确认饼干还有很多,给齐砚行喂了一块。 饼干很甜,是小孩子喜的油口味。齐砚行给他擦擦嘴,把他从腿上抱下来,拍拍股,鼓励道:“去给妈妈吃一块,妈妈做饭很辛苦的。” 宝宝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味了,顿时有了动力,从袋子里挑了一块形状最漂亮的曲奇,踩着厚厚的地板袜,一滑一滑地往厨房走。 程问音正在炒菜,为了方便干活,将发尾用丝带束了起来。 今天是齐砚行帮忙打的蝴蝶结,打了好几次还是有点歪。程问音好奇手这么巧的人怎么会打不好蝴蝶结,受到丈夫抚摸他碎发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和涂不好润肤是一个道理吧。 宝宝挨到程问音腿边,努力伸长胳膊,举着饼干,“妈妈……” 锅里的油热了,程问音刚把姜蒜下进去,分不出手来回应宝宝,便说:“妈妈不吃了,宝宝吃吧。” 宝宝却还是很执著地踮起脚,“啊啊,妈妈吃!” 齐砚行走过去,把宝宝抱起来,宝宝就顺利地将饼干喂到了程问音嘴边。这下宝宝开心了,在爸爸妈妈脸上各亲了一下。 笋尖炒可以出锅了,程问音夹了一块笋尖,吹凉之后喂给齐砚行,“味道够了吗,需不需要再加点盐?” 齐砚行说:“咸淡刚好,很好吃。” 宝宝长大嘴巴等了半天,也没有好吃的喂到嘴边,在齐砚行怀里扑腾起来,伸手要去够程问音手里的筷子,“啊,宝宝呢!” 程问音笑起来,“这个放辣椒了哦,宝宝不能吃。” 等到上了饭桌,宝宝一边吃着自己小碗里的西红柿蛋羹,一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笋尖炒舔嘴巴,一副吃不到就不甘心的馋猫样。 程问音在桌子下偷偷捏了一下齐砚行的手,耳语道:“你去喂宝宝吃一口,就让他舔一下。” 齐砚行有些不解,但还是听程问音的,夹了一块,喂到宝宝嘴边。 宝宝立马张嘴咬住,结果刚尝到味道就被辣得皱起了脸。这下好了,那盘菜失去了引力,宝宝埋着头,开始专心吃自己的蛋羹。 齐砚行和程问音相视一笑,很默契同时抬起筷子夹菜,却发现两人都是夹给对方的,于是这默契就变成了笨拙。 晚餐后,家里的广播被齐砚行调到了古典乐频道。 很巧的是,刚好播放到了程问音以前弹过的曲子,也是话剧《恋恋真言》的曲,《升c小调第一叙事曲》,主角于硝烟散尽的战场上再次相见时,让观众印象深刻的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曲子。 程问音忽然起了兴致,坐在钢琴前,合着广播里的曲子弹了一段。 齐砚行抱着宝宝,坐在钢琴旁的地毯上玩玩具。轻柔的钢琴声对宝宝来说像是摇篮曲,小家伙上一秒还在跟鸭子们玩过家家,下一秒就在齐砚行怀里打起了哈欠。 不大的客厅里温度舒适,松木和橙花的香气在钢琴声中缓缓蔓延,宝宝的小鸭子散落在地毯上,共同组成一幅宁静平和,又温馨可的画面。 程问音合上琴盖,刚要起身,他的alpha就坐到了旁边。 齐砚行覆上他的手背,叫他:“音音。” 不需要多余的预告,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吻。广播里的古典乐节目还在继续,此时《升c小调第一叙事曲》播放完毕,来到录音带上未被磁化的空白,彷佛专门为相的人所预留,最适合的方式就是用亲吻来填。 另一边,宝宝躺在地毯上,盖着是父亲气味的外套,睡得太舒服,口水都要出来了。 哪怕是最冷的冬里,也有无限的温暖,的人在身边,便看什么都觉得幸福,看什么都觉得充希望。 新的一年,理应是美好的。 第四十五章 五天的休假过后,齐砚行开始上班了,办公地点在联盟战术武器部总体室,到农历新年假期之前,他都需要按照工作的标准,来这里打卡上下班。 齐砚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状态,一种真正能称得上是在“生活”的状态,或许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 仿佛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重复着朝九晚五的工作,高度规律、节奏平缓,虽偶有困难和疲惫,但都可以被轻松地解决。 早上,他会和家人一起吃早餐。 临走时,宝宝一手端着瓶,一手朝他挥着,瓮声瓮气地说:“爸爸再见!”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