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弟弟本来就有责任,现在这责任又多了一层,他需要花时间适应。 买完药,陈今靠着墙角,点了一支烟,慢慢地。 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首都新城区,步行街里有高档餐厅、唱片行、照相馆,还有时装店。陈今看到时装店的橱窗里,放着一件雪白的婚纱,裙摆拖到地上,坠着亮晶晶的华丽装饰,像舞台上的演员才会穿的衣服。 他停下了吐烟雾的动作,怔怔地望着街对面,燃着的烟夹在指间,都快烧到头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他在想,自己带回来的副伞,也能做成这么漂亮的婚纱吗? 陈今想起他弟弟把副伞围在身上,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自顾自地傻笑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要扔掉烟头。 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件婚纱,默默记下了旁边牌子上标的价格。 暂且不说想买下这件婚纱算不算是做梦,陈今知道,自己首先得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配做梦。 十二月十一,晴,离开基地的前一天。 齐砚行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眼看着都后半夜了,索披上衣服起,点燃油灯,走到起居室,坐在秋千旁边发呆。 基地限时供电,到了凌晨就只能自己点蜡烛或者油灯,齐砚行已经习惯了在油灯下写信,或是制作各种小玩意儿。 明天,他要坐飞机前往新的研究基地,进行为期三天的考察,然后再从新基地直接飞回家。至于这里,他待了大半年的地方,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成为军人,为联盟军部效力的第三年末,齐砚行离家乘坐的通工具由汽车变成火车,现在又改成了飞机。 齐砚行伸手推了推秋千,秋千在力的作用下晃动起来,固定螺丝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能想象到宝宝坐在上面玩的场景,秋千一停,宝宝就回头看着他,想要他继续推,“啊,爸爸……” 他会指指自己的脸,说:“亲一下爸爸。” 宝宝嘟着嘴巴,被他讲条件讲得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啵地亲了上去。 想着想着,齐砚行不笑了起来,油灯昏黄的光亮让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温柔,彷佛他的孩子就在面前,于是他由那个不苟言笑的军官,变成眼只有孩子可模样的傻瓜爸爸。 他没法把这架秋千带走,但他重新画了一张设计图,准备做一个更好的,放在家里的院子里。 明年四月,宝宝就两岁了。 齐砚行缺席了很多重要的时刻,至今还是一个新手爸爸。 子和孩子不在身边的子里,齐砚行只有不停地为他们做礼物,想象他们收到礼物时的表情,才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体会到片刻轻松。 也正因如此,他的木工、铁艺、绘画,甚至还有针线活,都在不断进步。如果将来失业了,应该能靠这些本事养家糊口。 以上为齐砚行的朋友沈柏渊安他的说辞,不过显然,安无效。 几天前,齐砚行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易期。 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严重,只是没由来地到很疲惫,甚至不想工作。连轴转的加班后,他差点晕倒,同事紧急叫了军医过来,军医判断是易期,帮他开了缓解的药,他吃完药后,昏睡了一天才勉强捱过去。 只是易期没有omega在身边,他睡也睡不安稳,醒来后仿佛更疲惫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秋千缓缓停了下来,齐砚行摸了摸两侧的麻绳,对着黑暗,轻声唤道:“音音。” 可能是觉得刚刚那声掺着哑音,太难听,过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遍:“音音。” 像是在独自练习,十分刻苦努力。 凌晨四点,基地哨岗的换防时间到了,一列士兵从窗前经过,军靴踏着整齐的声音。 齐砚行认为自己应该再次尝试入睡,他回到卧室,打开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将子上次落在这里的衣服拿了出来。 羊绒材质的薄衫,很软和,也很温暖。 他将衣服盖在眼睛上,自嘲地想,要是沈柏渊没调走,看到他大半夜想老婆想得睡不着,肯定又要拿他打趣。 但他还是舍不得拿开这件衣服。 程问音上次穿它是因为做的时候了睡衣,只能另找一件衣服穿。 是齐砚行去找的,也是他帮忙换上的。 同样,也是因为他把衣服藏到了枕头底下,导致程问音收拾行李的时候漏掉了。 不过齐砚行拒绝反省自己的行为。他深深嗅了嗅衫上残留的气味,因为是omega在发情期穿过的,所以闻起来格外浓香馥郁,是一种花期末尾才有的甜,也格外不容易散去。 他用鼻尖蹭了蹭柔软的布料,终于在天亮之前进入短暂的沉眠。 第三十八章 下飞机前,齐砚行还在不停咳嗽,因为雨雪天气,飞机一路颠簸,他全程都靠在椅背上,皱着眉闭目休息。 邻座的同事问他身体有没有关系,他摆了摆手,说:“没事,我吃过药了。” 是子给他准备的,每种药都分门别类仔细整理到小盒子里,有的还贴上了标签,提醒他只能饭后吃,不然伤胃。 只要打开药箱,还没找到对应的药,齐砚行就觉得病已经好了一半。 不过,光是他觉得好不管用。 齐砚行想了想,找了两个同事问:“我看起来很虚弱吗?” 第一个同事很实诚,“还行吧,就是嗓子有点哑,不说话看不出来。” 齐砚行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 第二个同事被他叫醒,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于是故意夸张地说:“老齐啊,你这脸真的很差,一会儿让老婆看见了,肯定要心疼哭了。” 这下齐砚行开始慌了,恨不得立马找个镜子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他不想让子为自己担心。 飞地落地时天已经黑了,走出机舱,首都寒冷干燥的空气一股脑往鼻腔里钻,齐砚行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从前的口袋里拿出绣着橙花图案的手帕,想捂住口鼻却忽然有些舍不得,这时听见身旁的同事喊道:“我老婆来了!” 齐砚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灯光下,一行人正在朝他们招手。 是他们的家人。 是程问音来接他回家了。 偌大空的停机坪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穿过薄雾,围绕着久别重逢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在拥抱。 程问音戴着一条藏蓝的围巾,下巴藏在里面,鼻尖冻得有些红。他看着齐砚行,忽然笑起来,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齐砚行揽入怀中。 坐上回军部的大巴车,车厢很快被家人间的低语声填,他们坐在后排,掌心相扣,如同躲进了混世界中远离纷争的一隅,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彼此。 人思夜想的脸此刻近在咫尺,齐砚行大脑一片空白,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微微翘起的珠。车子转弯,车身骤然歪了一下,程问音抓住齐砚行的肩膀保持平衡,两个人的鼻尖将将蹭过。 进入首都市区,街灯的光亮透进车厢里,齐砚行借光看着他的子,开他垂在一侧的头发,叫他:“音音。” 几分钟前,齐砚行还在暗暗提醒自己要少说话,因为一开口就有馅的风险,但此刻已经下意识叫了人的小名。 程问音很,当即听出他的嗓子不对劲。他抚上齐砚行的额头,眉心蹙起,“砚行,你生病了?” 齐砚行受着额前和脸颊上轻柔的触,想和人说没关系,只要抱抱你,很快就会好了,但又讲不出口这种酸不溜丢的话,只揽过程问音的肩膀,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说:“只是小冒,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程问音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一圈一圈围上,“先回家吧,宝宝在等呢。” 齐砚行担忧了一秒钟冒是否会传染,但也仅仅是一秒。 城市里的灯光稀释了夜的漆黑,齐砚行握着人的手背,用气声再次叫了一声他的小名,而后倾身吻住了他。 每次久别重逢的亲近,都像彼此之间在凭着记忆热吻,身体的僵硬和情的本能不断拉锯,程问音情不自地颤抖着,张开嘴,接alpha的气息。 车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与家人见面的喜悦中,诉说想念,分享近况,笑或哭泣,没有人有余力去留意别人的举动。 吻着吻着,齐砚行的手臂不自觉环住了子的。两个人都戴着强效阻隔贴,但他还是能受到那缕让他魂牵梦萦的橙花香,或许这才是他最需要的药,能毫不费力地盖过冒的难受。 程问音伸手摸他的下巴,好像在确认他有没有认真刮胡子,摸得齐砚行心里的,稍一用力,将人抱到了腿上。 “这次回来应该能待到年后,有些工作需要在首都处理。” 齐砚行没有提及其中的原因,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他抵着程问音的鼻尖,轻轻叹了一口气,掺着心酸与足,“……终于能好好陪陪你和宝宝了。” 程问音睁大眼睛,攥住齐砚行的手,“真、真的吗?一直待到年后才走吗?” 待到年后的话,可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自从生完宝宝,齐砚行的工作越来越忙,他们一家人聚少离多成为平常,一周已经算得上是奢侈,两三天都足够程问音做一场美梦。 一个月,在这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 惊喜来得太突然,程问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得知齐砚行提前到年底回来时,便习惯地认为他休息一周就要走,这样一家人又不能一起过年了。 齐砚行吻去他眼角的泪,“对不起,音音,总是让你等我。” “不要说对不起……”程问音摇摇头,依恋地靠在他肩头,发梢扫过耳畔,和绵绵情话一起,拂在齐砚行心上。 “宝宝又长高了,平时吃得多,喝也多,真的不像个omega宝宝。” 程问音一说起宝宝的成长就停不下来,这个阶段的小孩子长得太快了,几乎一天是一个样子,他真想全部记下来,讲给齐砚行听。 “现在还学会分享了,我做了花生酥,带到工会,宝宝自己提着小篮子,挨个发给每个人吃呢。” “不过中途还是自己偷吃了一块。” 他侧坐在齐砚行怀里,小腿轻快地晃了晃,眉眼也染上笑意,“你这次回来,要多陪他画画,宝宝现在可喜拿着笔玩了。” 齐砚行说:“好。”又摸了摸他的耳垂,问他:“那音音呢。” “嗯?” “音音平时开心吗?” 车子驶入军部管辖区,沿路树影掠过两个人的脸庞。程问音笑了,在alpha耳边飞快地亲了一下,小声说:“现在最开心。” 程问音把宝宝托付给了工会的omega,这会儿应该在跟alpha小哥哥一块玩。他让齐砚行进屋接宝宝,自己则躲在后面,好奇宝宝忽然见到爸爸会是什么反应。 齐砚行进屋时,宝宝正在跟小哥哥搭积木,肩上挎着小鸭子背包。 工会的omega看到了程问音和他的丈夫,拍了拍宝宝,指着门口说:“宝宝,快看那是谁。” 宝宝转过头,两只手里都抓着积木。 齐砚行蹲下来,朝宝宝张开双臂,程问音躲在门后,看着父子俩。 “爸爸……?” 宝宝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在认出是爸爸的一瞬间,咚地一下扔掉了手里的积木,步子不稳地朝他飞跑过去。 怕把冒传染给宝宝,齐砚行下车前就戴上了口罩。他其实没想到遮住脸了宝宝也能认出自己,刚才程问音提议让他自己进去时,一想到宝宝可能会出陌生甚至害怕的眼神,他差点就退缩了。 宝宝转眼就跑到了他眼前,身侧背着的小鸭子一摇一晃的,很大声地叫他:“爸爸!” 齐砚行惊喜不已,抱起宝宝,举高到空中转了一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