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博馆入口处,月光从天井向下洒落,触及地面没有一点声响。 明萱呜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仁杰则是不动声地后退,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看到这些编鐘,就会觉得以前的人能做出这些东西,真的很厉害呢。是吧?」 被仁杰催促着回应,明萱拉紧喉咙说着:「是呢。」接着皱起眉头,用语无声咒骂仁杰话多:「快想想办法!」 「说得简单!」仁杰也用语吼回去。他接着用平静的语气说:「这里好像已经没什么好看了。我们去其他地方晃晃吧。」 仁杰拉着明萱慢慢转身,准备撤退。眼角馀光中,仁杰看见那人影从编鐘后方晃出来,他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跑!」 仁杰大叫一声。结果两人默契零分,朝着对方跑,直接撞在一起。两个人倒在地上——仁杰捂着口,明萱则护着额头——各自用另一隻手和两隻脚推挤对方。忙之间,身后响起稚的童音。 「你们还好吗?」 「咦?」 意料之外的清晰声音让两人冷静下来。明萱躺在地上抬头往后看,就看见一个倒掛着的、背着后背包的小女生。 喔,不好意思,倒掛着的人是明萱。明萱赶紧翻身,从地上踉蹌地站起来。 明萱仔细地查看眼前的小孩,那小孩除了表情有点不安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明萱用视线徵询仁杰的意见,可是仁杰还处在震惊之中,并没有回应。明萱没有接到危险信号,便往前一步,撑着膝盖和女孩说话。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等小圆上厕所,所以我就跟狮子班的美美玩。结果小圆没出来,老师也不见了。」 小女孩讲话没头没尾,也没解释小圆和美美是谁,明萱本就听不懂。不过女孩讲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掺杂着哭腔,明萱赶紧出声安抚。 「没关係喔。姐姐马上带你去找老师,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再忍耐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喂,你真的要带着她?」 在明萱做出承诺的时候,仁杰凑到她身旁和她咬耳朵。明萱转头小声回应。 「不然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在这里?」 「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 异空间最大的危害,就是会让人们失其中,最后将他们的神和灵魂噬殆尽。像是明萱入职之前,他们小队处理的「大地震」就纳了超过三十个人。 因此,在异空间里碰上一、两个走失的人没什么奇怪。但仁杰也在同一个异空间里,遇过依照队员们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似人的怪物。那些怪物的行为险、残暴,充恶意。 然而,不管眼前的孩子究竟是无辜的民眾,还是偽装的怪物,仁杰都不能在那孩子面前直白地和明萱争辩。他急得跺脚。 明萱对仁杰的警告不以为然。她牵起女孩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 「晓梅。」 「晓梅,你就先跟哥哥还有姐姐走,好吗?」 名叫晓梅的女孩警戒地看着仁杰,她拉了拉明萱要她蹲下。晓梅悄悄地在明萱耳边说话。 「他不是哥哥,是叔叔吧?」 「嗯,是叔叔。」 「我听得见喔!」 仁杰大声抗议。明萱和晓梅则咯咯地笑。明萱说:「怎么样?你之前遇过的那些可怕的东西,会讲这些俏皮话吗?」 仁杰辩不过明萱,低声抱怨:「祂们会更有礼貌一点。」 「好了,别说笑了。我们要继续检查编鐘吗?」 经过一番折腾,明萱对于异空间的惊怕已经消退。她镇静下来,走向大厅角落。 「不用,编鐘会出现,大概是因为她躲在那里。我们随便选一个方向探路吧。大不了就再绕回来。」 「随便逛吗?怎么态度差这么多?」 刚进入这里的时候,仁杰这也说不行、那也说不行,他现在突然摆出随便的态度,让明萱有些惊讶。仁杰则是耸耸肩。 「晓梅是在科博馆里面失的。现在距离闭馆时间绝对超过三个小时。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还能说胡话,表示这里不是很危险啊。」 仁杰双手着口袋,走到科博馆本馆入口查看玻璃门。玻璃门上了锁,门外是一片纯粹的黑。 仁杰转头问晓梅:「你是从哪边走到这里的?」 「那边。」 晓梅指着入场柜檯旁的另一个叉路。入口处的墙上写着五个大字:「生命的演化」。 「如果能从那里走过来,表示核心不在那边。」仁杰走回来,指着一楼特展室的方向。他说:「我们先往里面看看吧。」 明萱点点头。依照明萱的记忆,本馆的展览区域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天广场。广场以大片落地窗和室内区隔开来。落地窗旁是一道环形走廊,走廊外便是各个展厅。他们现在应该站在入口处连结走廊的地方。 确实,眼前是一道环形走廊,但是横在明萱眼前的,并不是落地窗和玻璃门,而是一面米白的弧形的墙。 明萱伸出手指触碰墙面。墙面虽然隐隐闪着结晶光亮,但摸上去非常光滑。 明萱想起来了,这是鐘石。她曾经在这附近的展示小间里摸过。 「怎么了吗?」 「这里跟印象中不太一样。这边不应该都是玻璃,然后有门通到中间的广场吗?」 「是这样吗?」仁杰看着把前路堵得严实的墙,似乎并不觉得有问题。 「你没来过科博馆?」 「这是应该来过的地方吗?」 「我们小学的时候户外教学、和家人一起来什么的,每年都会来几次耶。学长你真的是台湾人吗?」 明萱看向晓梅寻求认同,晓梅也点点头。仁杰摆摆手。 「我只是不是台中人而已。如果是小时候,你和明豪也常常来吗?」 「嗯?」 明萱听到问题,想要张口却答不上话。她结结巴巴地开闔嘴几次,最后瞇起微笑。 「对呀,我们常常中午搭公车过来,在这里待一个下午。」 说完,明萱招呼仁杰继续前进。不知为什么,晓梅拉了拉她的手。 「晓梅,怎么了?」 「那是姐姐的东西吗?」 明萱和仁杰顺着晓梅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个人同时楞在原地。 明萱的判定骰——半月形的红筊杯——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明萱看看筊杯,又看向仁杰,来回几次,依旧无法从震惊的情绪中平復过来。她捂起嘴巴。 「这是在异空间里会发生的事吗?」 「还不确定是你的筊杯吧?你先看你的判定骰还在不在。」 明萱放开晓梅的手,右手伸入口袋摸索。她了口水,捡起地上的筊杯,收回左边口袋。 「明萱,我们要小心一点。在这里没有判定骰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出来。」 明萱低声抱怨着:「晦气。」重新牵起晓梅的手,左手则紧紧握着口袋里的筊杯,闷头往左手边走,结果走没两步就被仁杰按住肩膀。 才想挣,明萱看见仁杰的另一隻手矇着晓梅的眼睛。明萱抬头,眼前的场景让她心脏落了一拍。 走道左边是一个玻璃橱窗隔出的工作室。白净的空间里摆着的绘图用具。虽然工作台上零散地散佈着植物和昆虫的标本,置于工作台中央的画纸上描绘的图样,却是大片的鲜红。 明萱用力气,气却不进肺里。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将晓梅面朝自己抱入怀中。 她希望晓梅永远都不用见到这幅景象。 因为工作室最深处,一个赤的男人如同解剖课的青蛙一般,敞开着腹腔被巨大的大头针钉在墙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