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下,齐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原本以为挥向自己的屠刀是老李和陈萧握着的,却没想到所有哨兵的头上此时都悬着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可过去的已然过去,齐的牙齿打着颤问道:“可齐月已经被救出来了,不是吗?” “救出来?”陈萧此时也放松了戒备,她看着齐的眼神是严肃的,“你把这叫做救出来?” 懵懂之中,齐理解了陈萧的意思。他们只来得及救出齐月的体,而至于灵魂,他始终被困于自己的虚无之中,黑漆漆的一片,没有逃离的方向。齐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我、我不懂,现在齐月显然已经不在总理的控制之下了,为什么……” “因为他是最好的证据。”老李打断他,“扳倒总理的最好证据。” 齐这才明白过来,齐月存在的意义。他是证明总理犯罪最直接的证据,只要他在,总理身上便有着不可推的责任,必要的时候将他作为罪证陈列出来,就能顺利将其下台。可有什么地方还是不对,齐直觉有什么漏自己还未察觉。总理想要制造必定会暴走的哨兵制造恐慌,齐月是被制造成功的哨兵,如果齐月只是单纯作为一个极其重要的证据,那为何不能在六年前就提上去,为何他们将齐月小心隐藏了六年之久,直至现在才采取措施?他将自己的疑惑合盘托出:“那为什么不在六年前就用齐月了结了这个案子?这样六年前总理就能够下台。” 老李的脸上又一次出悲悯的神来,这种悲悯比起陈萧的更加沉重,他到嘴边的话语似乎正在被拷问着,他第一次刻意避开了齐的视线,只是盯着面前那片空的地面:“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无法做出决定。” “什么决定?” “自杀的决定。” 齐只觉得这个逻辑可笑:“为什么他会决定自杀?” “为了消灭恐慌。” 齐张了张嘴,只有冷气从他的嘴里跑出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之前的对话被冷汗浸了,而现在,他又因为这几句话直直掉进冰下的水中。他只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沉,空气和知觉都被冰冷湖水剥夺殆尽。原来他说的离开,是真的离开,是如此决绝的,永久的离别。齐以为自己会哭,但一张嘴却是失了真的笑音:“开什么玩笑……” “没有人在开玩笑。”陈萧说,“从最开始,齐月就是注定要死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老李,老李只是淡淡合上了眼,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齐仍不死心:“所以,齐月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颗弃子,对吗?” 老李轻叹一口:“我们没有办法……” “你们的没有办法,难道就是叫一个12岁的孩子去死吗?!” 老李不由想到自己在齐月小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是个异常安静的孩子,长得还很矮小。他一个人坐在房间的中央,里面摆着各式各样小孩喜的玩具。有轮船大炮,火车坦克,也有积木娃娃,乐器画板,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要玩耍的意思,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所有坦言想要帮助他的人们都围绕在房间外的单向玻璃前,他们熙熙攘攘地排列着,说着生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却没有人跟这个男孩解释他现在的近况。 或许他们本无从开口。 老李被齐的质问捶打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有勇气第一个去询问这个目疮痍的孩子,是不是愿意为了国家大义而去死。他抬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嗤笑道:“是啊,我们的办法,就是等一个14岁的孩子长到18岁,然后叫他为了民族大义去死。可是齐,他活不下去的……他本就是要死的。”在老李的眼前,14岁的齐月和18岁的齐月突然重叠了起来,“他没有心门,齐,他无法被向导安抚。即使我们再怎么防止他积累神力,他最后还是会暴走。暴走后的齐月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齐月了,暴走后的齐月,只是另一个需要被击杀的怪物罢了。” “不要用注定要死的这种话来推你的无能。”齐的眼神中透着坚定的愤怒,“让一个孩子去死的民族,哪来的什么大义!” 他的英雄主义彻底失效了,那份从儿时跟着父亲一起被培养起来,被母亲呵护着的理想在这一刻被击打得粉碎。如果你问齐,一个人的牺牲换来所有人的平安,你是否愿意,齐可以立刻扣动自己下颚的扳机,除了自己父母,他不亏欠这个世界一丝一毫。但齐月……齐月不一样。他从幼年就不曾被坚定地过,那个小小的,在寒风中哭泣的婴儿,还有那个无视的,背对着他的母亲,背负着这一切小心翼翼长大的齐月,被这个世界伤害至此的齐月,最后又要为这个世界去死。 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的大义。 齐的眼泪随着破碎的现实陨落,他擦了擦润的脸,想起第一次见到齐月的时候,他用力地想要解开这个孩子脸上的面具,一次,两次,直至指甲碎裂,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也无法打开。而现在,这种深切的无力跨越了六年的时空再次向他汹涌而来,而这一次,齐又要怎样为他阻挡整个世界的恶意。 就因为他受到了足够多的伤害,就因为默认了他的伤害无法治愈,就因为一句反正他注定是要死的,整个世界就判了他死刑。齐拼命擦了擦脸:“我不同意,我不同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