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常说,李家是在马背上取得的天下,作为李家的孩子,要通弓马骑,让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可惜,儿臣只会骑马,不懂箭,所以,请父皇教儿臣箭。” 高宗皱眉道:“那些话,朕是说给你那些皇兄听的,你一个女孩家,漂漂亮亮就好了,学什么箭。” 太平哀求:“儿臣除了漂亮,还想做点别的事,父皇就成全儿臣吧!” 高宗无奈地叹了口气:“朕真是怕了你!箭朕是教不了你,狩猎时,朕看薛绍的箭术不错,让他教你吧!” 听到这话,薛绍急忙起身道:“微臣,谢过圣上赏识。微臣是很愿意教公主,不知公主……” 太平显然同意道:“没问题。” 当晚,高宗就命人在围场南边布置出来一个箭场,次,薛绍为了做一个称职的师傅,一大早就把太平叫到箭场,而后,耐着子教导起太平。 袁一得知,薛绍在教太平箭,出于好奇便趁着空闲时间,溜到箭场,躲在一棵树下,暗中观察俩人。 这时,只见薛绍走到太平身后,双手绕到她身前,手把手地教她拉弓搭箭,而后,指着箭靶的红心,耐心地告诉她如何摆正视线与它的位置,最后,在薛绍的引导下,两人同时松开手,离弦的箭“咻”地一声正中红心。 见此,太平高兴地又跳又蹦:“我中!” 薛绍指了指自己:“准确的说是我们中了。” “喂,还能再小心眼点吗?知道了,是我们一起中了。” 面带微笑的袁一将一切看在眼里,抬头望着深蓝微云的天空,想起上官婉儿的姻缘之说,心语:“公主的姻缘是薛绍,那你的又是谁?你曾说过,所知道的人中没有我,那是暗示,我们不会有结果吗?” 这时,在麟德中,在木架上出文书的上官婉儿打了个嚏,心想,是谁在想自己?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这种想法很荒诞,她笑着摇摇头,翻开文书。 孙贵走了进来,对她道:“上官姑娘,宣政殿派人传话,雍王说,新颁布的政令与御史台呈上案件,有许多相冲突的地方,想请姑娘酉时过去说明一下。” 她合上文书:“劳烦孙公公转告雍王,中书省清楚每条政令,御审的案件都由御史大夫亲查,他们足够为雍王答疑解惑,至于,奴婢职责只是整理文书。” 孙贵支开房里的其他人,谨慎地关上门,低声音道:“婉儿,我知道,你同雍王有过一段往事,不管怎么样,他贵为王爷,现在,圣上和太子出狩猎,又让他暂代监国一职,足见圣上对他的重视。我们只是奴才,怎么能由着自己的子来,听我一句劝,就顺他的意,去宣政殿走一趟。” 她点了点头:“是我太不理智了,做奴才的哪有喜好,只有身不由己!” 正午的一场雨落到现在还未停,夏的酉时应该是光充沛,可现在因为这场大雨,让大明过早地进入了夜晚。 撑着伞的上官婉儿走在道上,她总觉这里的墙很高,高得有时抬头看天,觉得自己像只井底之蛙。她最讨厌这里的晴,苍白的光,将两道黄瓦白墙照得更为高耸冷漠,将狭长的道照得更加深邃,好似看不到尽头。 不过,现在是雨夜,两边的高墙,深邃的道,都在两旁忽明忽暗的石柱灯下,恰到变得若隐若现,而道“滴答”的雨声,因为,高墙之高,道之狭,产生了美妙的回音,所以,寂寞的过路人总能得到灵巧的雨曲相伴。 听到通传,上官婉儿将雨伞放到栏杆旁,走进宣政殿。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虽华美威严无比,可却掩盖不住它空空的冷清。 她走到玉阶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雍王。” 第59章 说客碧云 背着手的雍王边往下走,边道:“平身,这里就我们,用得着行如此大礼吗?” 她冷冷道:“雍王有哪条政令需要奴婢说明?” 雍王用柔情的目光看着她,笑了笑:“那只是公明正大,而你也难以拒绝的借口,让你来其实是,我想你了。以前,在长安城,想着你在皇城,每每早朝进了皇城,想着你在深,这几天,你在麟德,我在宣政殿,步行不过一盏茶时间,这样我才发现,不是距离越远思念越深,而是,相隔几步之遥,近得好像推开窗,就能看到路过的你,每个转角都能与你面相逢,这样思念,才真正让人透过气。” 平常女子听到这番话,就算不会动情也会为之动容,可上官婉儿依旧一脸淡然:“说完了吗?说完了,奴婢先告退了!” 雍王似乎已习惯她的冷漠,无奈笑道:“我好歹也是王爷,你连应付的话也懒得说,看来当年的事,对你的伤害真的很大。” 见她没有说话,雍王继续道:“我想要解开当年的心结,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后来明白,我不是最好的解铃人,她应该已经来了,去吧!” 她转身走出,看到碧云就在门外,只见碧云对着她笑了笑,在她眼里,这种想要拉近彼此距离的微笑,除了尴尬,只剩虚伪,而她同样抱以虚伪的微笑,不过,更为自然,更为娴。 她们默契地走到栏杆边,望着混沌不清的天际,沉默着,后来,上官婉儿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多久没见了?” “快四年了,当年……” 上官婉儿打断道:“当年在万卷阁无忧无虑,是我最开心的子。” 碧云点点头:“是啊!那时我们都是不知愁滋味的疯丫头,一晃四年过去了,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对了,听我家王爷说,皇后娘娘免去你罪奴身份了,二十五岁就能出了,有什么打算吗?” 听到这话,她心想,武后因为扬州的事说想要给她赏赐,这回她没有推辞,请求武后赦免她的戴罪之身,昨内侍司才下了赦免的诏令,今李贤就让碧云来做说客,看来他还是没死心。 这样想着,上官婉儿将手伸到屋檐外,道:“雨停了,我们去万卷阁走走吧!” 碧云一脸不情愿道:“以我的身份不太合适,算了吧!” “我免去罪奴身份,是不是意味,能像当年你那样进王府?” 听她这么一问,顿时,碧云脸上展现出别样的光彩:“当然可以,其实……” 没等碧云说完,她迈开步子道:“是吗?去万卷阁走走吧!”到没法拒绝的碧云只好跟上她的脚步。 此时,碧云不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透,能做的只有等着上官婉儿把想法说出来。 这时,万卷阁就在眼前,碧云的步子突然变得沉重,渐渐地,竟迈不开腿,停在原地。见她不再向前,上官婉儿也索停下脚步,陪她站着。 过了许久,碧云抬起头,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她:“上官婉儿,你已经赢了,为何还要来这儿,让往事折磨我!” 上官婉儿将漂浮在空中的视线移向碧云,看着她噙眼眶的泪水,笑了笑:“你觉得输了,可我并没觉得赢了。” “没觉得赢了?那我告诉你,这四年里,因为身份卑微,即便生下两个王子,我在王府依旧受尽歧视,而深的人搂着我,却喊着你的名字入眠,最可笑的是,为了讨好他,能在王府有立锥之地,我还得费尽心思模仿你的穿着打扮,用你常用的熏香,努力变成你,博得一点点怜,可我终究不是你,每次他利用我藉相思后,就会将我推开,无情的告诉我,他的人只会是你,我只是替代品。” 碧云仰起头,努力将眼眶的泪收回去:“听到我输得一败涂地,觉到赢了吗?” 上官婉儿先前走了几步:“还记得吗?当年我从掖庭分配到万卷阁,拖着口大箱子来到这儿,当时正值酷夏,我累得汗浃背,路过的你问我,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箱行礼,我告诉你,我母亲刚过世,要把她的遗物带着才会安心。你拍了拍我,走到另一头抬起箱子,很真诚地对我说‘万卷阁是我的地盘,以后你就由我照顾了。’” 碧云脸上出现一丝诧异:“这些你还记得啊!” 上官婉儿笑了笑:“从掖庭到万卷阁,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拖着箱子,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这种冷漠对于在掖庭待了七年的人,早已习惯了……或许,你觉得那些只是平常之事,可对于我不是记得,是忘不了。” 说话间,她们已走进万卷阁,瞧见轮值的小女正打着盹,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低声向碧云道:“她偷懒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你的影子。” 碧云打量了眼小女:“我在万卷阁可是有坐绝不站,有卧绝不坐的四大懒人之首,她不可能懒过我,以为都像你这个万卷学士就知道读书。” 小女睁开惺忪睡眼,糊间,看到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女和一个蓝襦裙的普通女出现在眼前,惊慌失措的小女从座上站起,指着她们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碧云道:“我们是走进来的,或者是,飘进来的。” 小女吓得一哆嗦,连连退到书架上,她眯着眼,低头瞧她们的脚,却被垂地长裙盖住,她喃喃道:“看不到,怎么办?” 碧云一笑:“我来帮你吧!”她边将裙子往上提,边道:“你确定能在这下面看到脚吗?” 见小女笑得面如土,上官婉儿拉了拉碧云道:“别玩了,人家都吓坏了。”说罢,走上前解下牌道:“麟德的孙公公让我来借几本书。” 小女正要去拿牌,听到要借书的是麟德的孙公公,吓得一愣,待回过神急忙询问道:“孙公公……要借……借……什么书?” 见小女说得结结巴巴,碧云皱眉:“瞧你吓成这样,孙公公是谁啊?” 上官婉儿回答道:“你认识的,孙贵。” 碧云有些惊讶道:“在我记忆里,他逢人就拍马,觉见了谁都低人一等似的,现在别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害怕,这四年的变化还真不小!” 这时,上官婉儿见小女,正巴望着自己说出孙贵要借的书,便道:“这儿我们很,不用麻烦你了。” “哦。”小女看了眼上官婉儿手里的牌,怯怯道:“我好像,没看你的牌。” “给你。” 小女接过牌,查看了一遍,然后,从书架上拿出本册子,边登记,边自言自语道:“月,上官婉儿,不对呀!”她停下笔,脸狐疑地看着上官婉儿:“孙公公在麟德,怎么会使唤月的人借书?能解释下吗?” 上官婉儿道:“我在月当差,这几被借调到了麟德。” 小女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看上去说得过去,可外朝向内廷借调女很少见,再则,麟德对女要求向来严苛,看你的穿着应该是普通女,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碧云推了推上官婉儿,笑道:“这丫头胆子虽小,可脑袋却灵光,你这个万卷学士遇到对手了!” 小女沉道:“万卷学士?”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上官婉儿:“啊!你真是她?那就说得过去了,东廊第三间房,靠窗的那张是我每晚睡觉的地方,听说那也是你睡过的地方。” 上官婉儿与碧云相视一笑,道:“我一直惦记靠窗的来着,不过,我的在东面,所以,真羡慕你。” 小女傻笑道:“上官姑娘真会安人。我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事,觉得你简直是个传奇般的人物,我们这些小女都特别崇拜你,当你是目标。” 上官婉儿笑了笑:“我们都是普通女,目标算达到了。” 小女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上官婉儿已领着碧云,走进重重的书架间,也不便再多说。 昏黄的光线下,上官婉儿仰着头,目光从朱红的房梁,再到悬挂着的灯,最后落到高高的楠木书架上,这儿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好像离开只是昨天的事。一股暖暖又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腔蔓延开来,她不由得,伸手触摸着正安静躺在架上的书籍,随着指尖的游走,沉睡在记忆里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地醒来,在眼前或高兴,或温情,或伤重演着往事。 正在她沉醉在往事中时,走到隔壁书架的碧云捧来一本书,脸笑道:“记得这本书吗?” “东观汉记?”她拿过书,努力回忆着。 碧云笑道:“看看二十六页。” 当她翻到那页,看到书页上梨状的油渍,方才想起,当年碧云在给这本书洒防米分时,偷吃灌汤包,一不留神将汤汁撒到了书页上。她看到油渍,又想到碧云的贪吃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第60章 昨重现 碧云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乐,可当时,一方面害怕受罚瞒着掌阁,一方面又担心书被借出去,总之,这块小小的油渍把我折磨得够呛!” “记得当时,安你说,这么生冷的书,在万卷阁躺上十年八载,也不会有人来借。” 碧云笑道:“说到这儿,你还真是个乌鸦嘴,可没过几天,当时还是皇子的英王,就派人来把这本书借走了。那个招人嫌的英王,吓得我差点自缢谢罪了,幸好你身而出,找到英王替我圆了过去,可我一直很纳闷,你一个万卷阁的女,怎么见到英王,又怎么说服他背下那块油渍的黑锅?” “我打听了英王什么时辰会在寝,然后,以送书为名见到了他,本想了一个极好的借口,让他把东观汉记还回来,可油渍已被他发现,自然,我的把戏被看穿了,他很生气,不但,把我训斥了一顿,还让人叫掌阁来,亲自跟他解释。” 碧云摸了摸后颈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真难为你,后来,怎么化险为夷了?” “可能是急中生智,东观汉记原本的卷章有所失散,魏晋南北朝时,都有整理续补,各版间难免会有矛盾,我就利用这个,指出书中几处与前版相矛盾的地方,最后,唬得英王相信这版晋朝续编问题不小,而我为了表示将功赎罪,可以为他校正书中的错误,所以,英王心甘情愿地背下了这个黑锅。” “不愧为万卷学士,这办法都能被你想到。” 她们走过一排又一排书架,回忆着过往,叹曾经的如临大祸,现在看来都成了谈资笑料,曾经的愤懑之事,再回想起变得幼稚可笑。 俩人说说笑笑来到最里边的书架,碧云停下脚步,指了指架上的书籍:“这里有本你写的诗集,还记得吗?” 上官婉儿踮着脚,从高处出本书来,在碧云面前晃了晃:“你说这本气死李白集吗?” 碧云点点头。 上官婉儿笑道“没错,我一时兴起写了这本诗集,刚好遇到万卷阁十年一次的书籍清册重编,我负责书籍录入,就在不显眼位置把诗集加了进来。” 碧云拿过诗集翻了几页,念起其中的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首‘将进酒’不错,还有这首‘把酒问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水,共看明夜皆如此。” 碧云合上书,看着上官婉儿出了会儿神:“书里的每首诗,都可让人拍案叫绝,有这样的才情,足够让人钦佩,那个叫李白的人真会生气吗?” 上官婉儿笑了笑:“如果说,诗是从他那儿偷来的,而他不但无法证明,我这个雅贼窃取了他的毕生成果,还要落个鹦鹉学舌骂名,他能不生气吗?” 碧云若有所思道:“这几年,我对诗词下过一番功夫,从来不知道有李白这号人物,莫非他跟你一样都是未来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