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三的脖子发出了快要拧断时才会有的“咯吱吱”的声音。 就在这时,楚天瑛上前一步,薅住翟朗的脖领子将他拽离了李树三说:“浑小子,你别再了好吗!” “是他杀的!全是他杀的!你们不要不信我的话!他才是真正的凶手!”翟朗一边喊,一边被林凤冲拖着出了简易房,很远了,还能听见他的咆哮。 李树三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地着喉咙。 两个警员要把赵二押回看守所,被赵大的律师拦住说:“稍等,赵公子既然因为聚众毒还要拘押一阵子,我就给赵大的其他几位亲戚打了电话,让他们来这里集合,把赵金龙先生的遗书公布一下,省得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两个警员看了一眼林凤冲,林凤冲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快,赵大的亲戚到齐了,拢共也没几个人。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赵大的遗嘱宣读,据亲疏远近,给每个亲戚或者三万或者五万,看亲戚们的表情,一副“你打发要饭花子呢”的不屑嘴脸,留给赵二的自然是大头:除了四套房产,还有735万元人民币。 “这么少?”赵二一愣。 “没错,还有一处花房,赠给他唯一的好友李树三先生。” 李树三还没明白过味儿来,赵二已经扑到了律师面前,一把夺过遗嘱叫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爸资产上亿,怎么只给我留了这么一点点,他的金条呢,都藏在哪里了,你知道吗?” 律师把他那浓缩版的小脯了一道:“对不起,这个我可不知道。据我所知,赵金龙先生的总资产虽然庞大,这几年可没少被你挥霍。” 赵二目光呆滞,被两个警员搀离简易房时,还在喃喃自语道:“太少了,怎么这么少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一无所获的葛友咒骂着什么,愤愤离去。 简易房里,只剩下了楚天瑛、郭小芬和田颖。 楚天瑛看看郭小芬和田颖,郭小芬也看看楚天瑛和田颖,田颖谁都没有看,怔了一会儿,迈步朝屋子外面走去。 一步,跨出了门槛。 大池塘的水面上浮动着一个浑浊的铅丸。 那是太的倒影。 太,浅浅的一轮,洒下的不是热,而是白的灰,仰头望去,天空弥漫的都是这种传染病似的灰。 轻轻地,田颖闭上眼。 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第十四章 缉凶 倾盆大雨! 渔县气象台预报,从今天凌晨三四点钟开始将有中到大雨,事实上,雨是从凌晨一点开始下的。 而且一下就是铺天盖地的大暴雨。 许多人梦见自己坠入海底,变成了鱼鳖,一觉醒来还以为犹在梦中,沉闷而嘈杂的落雨声,灌水一般充着耳鼓,口鼻里是带着腥味的气,玻璃窗上蜿蜒着令人心碎的水痕,从水痕的隙间向外望去,房顶、街面、墙壁,被万千雨箭得残破不堪,正在一层层剥落,每个建筑都像泡久了的尸体,浮肿而苍白。 县城内外死绝一般,罕有人踪,唯一的移动物体就是纸板、木块等轻一些的垃圾,在没过小腿的汪洋上漂浮片刻,也被暴雨打得不见尸骸。 将近正午,雨势奇大,大到看不清雨是从天而降,还是入天,地坼天崩的落雨声中,天空放出一种恍如末世的白天光。 午间新闻报道:渔水库的水位急剧上涨,越过堤坝,将附近许多地方淹成了一片泽国。县长、县委书记等领导干部正在一线组织抗洪排涝工作,由于撒离及时,没有造成居民死亡。 傍晚时分,雨势有所减弱,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整个世界仿佛失血过多,褪尽了颜,先是白茫茫一片,而后又无缘无故地突然暗下去,转瞬间,就到处黑漆漆的了,雨水在黑暗中发出异样的深红,血似的,大地之上,有形的庞然大物统统遁去了形迹,只兀立着几个瘦骨嶙峋的物体:通信塔、吊车、枯树……刺一样向上戳着,仿佛城市已经坍塌,为莽原所没,它们是仅存的残骨。 在深夜12点左右,有个打着伞、背着包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片拆迁中的平房区,匆匆地前行着。 雨太,夜太沉,连犬吠都没有,他的步履艰难,犹如从几百年前一路走来,却发现几百年后的世界已经灭绝了生命,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个,雨遮没了月光,所以连形影相吊的机会都没有。 凄恻,凄清,凄惨。 终于,他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也许是路了,他困惑地朝四下里看了又看,抬起头。 山坡上,夜幕下,血雨中,兀立着一座低矮的砖房。 窗户还亮着灯,灯光很暗。 看不见雨,却看得见被雨飘摇的夜,所以砖房仿佛是孤坟,而灯光幻化为漉漉的鬼火。 越看越觉得叵测。 撑着伞犹豫了片刻,忽然一阵寒风,子弹般的骤雨几乎穿了伞面,也打消了他另寻归宿的念头,他咬咬牙,一步步向山坡走去,终于来到了门前。 手掌,在了冰冷而的门板上—— 忽然间老天爷降下雨来。 路过赵大的窑门以外, 借宿一宵惹祸灾。 “啪”“啪啪”“啪啪啪”。 屋子里一片死寂。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谁啊?” 终于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我路了,雨太大,您能开开门让我避避雨吗?” 没有回答。 雨水从房檐上“哗啦啦”地下来,好像是夜的头发不断地垂落。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继续敲门。 很久很久。 吱呀—— 门开了。 出一张痩削的脸孔,右脸的下半边黑了一块,黑的眉下面,——双小眼睛里放出异常警惕的光芒。 “麻烦您了!”站在门外的人说,他比他的伞还要狈。 主人往他身后看了看。 黑夜正蘸着雨水“咝咝啦啦”地研磨,将一切都浸泡在墨汁一般的黑暗中。 于是他打开了门。 旅者走了进来,合拢了伞,扔在墙角。他的身上已经透了,小腿以下全都是泥浆,站了还不到十秒,脚下竟已经积出一个水洼。 “这雨,也太大了。”他嘟嘟囔囔地说,甩了甩淋淋的头发,“您这儿有巾吗?我擦擦头。” 主人于是走进里屋,拿了块巾出来。 旅者把头擦干,坐在靠墙一张椅子上“呼哧呼哧”地着气,一张丑丑的娃娃脸上神情茫然。 “你是干啥的啊?”主人问道。 “我嘛,闲散人员一枚。”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这么晚了你到渔县来做什么?” “我是北京来的,给你们县法院送份材料。”娃娃脸说,“我坐晚上那趟长途车过来的,本来应该是晚上9点半在长途汽车站停,谁知水库涨水,司机绕到一个什么公总站停下,把乘客都赶下了车。本来车上只有仨俩乘客,就我一个不是本地人,我就想自己走到县城去,谁知了路,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主人的身子微微一震。 “您有热水喝吗?有吃的东西吗?我照价给您钱。”娃娃脸说。 主人再次走进里屋,片刻,端来热水和一碗刚刚泡上的方便面,娃娃脸等不及就吃喝了起来,被烫得直唆啦嘴。 “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主人说,“你以前来过渔县?” 娃娃脸抬起头说:“来过啊,就上个礼拜,我女朋友被你们这儿的警察抓了,说她杀人,我一听赶紧过来了,在县公安局大闹,被拘留了一整夜呢!” 主人眨了眨眼睛,把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个遍。 “你以前见过我吗?”娃娃脸懵懵懂懂地问。 主人摇了摇头。 “哦。” “你给县法院送什么文件啊?” “你们县上个礼拜不是刚刚侦破了一起大案吗?就是我女朋友破的。”娃娃脸不无得意地说,“但是她想提供一些对凶手有利的证明。” “那个案子,我们县这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不是跟一个乌盆有关系?” “对,你们县一个叫赵大的大老板被杀了,屋子反锁,地上都是一踩就碎的土皮儿,可那些土皮儿都是完好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据说这场景和你们县特别古老的一个传说完全契合,我去现场看过,完全搞不明白,提前回北京了,结果我女朋友三下五除二就推理出真相了。” “真相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和赵大有仇的记者干的。他学过撑杆跳,先昏了赵大,然后撑杆跳跳到屋子中间再杀了他……”娃娃脸吃光了方便面,擦擦嘴说了声谢谢,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一个钱包,要付钱给主人。 “别别别,谁还没有遇到个困难的时候,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再说你这钱包里也没几张票子,还是留着买回京的车票吧!” 娃娃脸有点不好意思,坚持要给钱,主人坚决不收,他也只好客随主便,然后走到墙角,拿起雨伞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里?” 主人突然说,声音沉,娃娃脸一愣,慢慢地回过头来。 主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说:“我是说,这么大的雨,你躲雨还来不及,怎么还要往外走?” “这些材料很重要,明天要提县法院。我女朋友本来要亲自送来的,她病了,才委托我送来,不能耽搁。”说完,娃娃脸拉开门就往外走。 雨伞还没有撑开,面就扑来一簇疾雨,浇得他透不过气来! 本来就的衣服,登时又寒彻肌肤。 娃娃脸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时间手足无措。 主人上前,拽着他的背包带,将他拉回了屋子,重新关上门说:“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哪儿都不许去,明早我开着我的电动三轮车送你去县法院。” “这,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听我的!”主人将他摁在椅子上。 娃娃脸拗不过他,便把背包解下,拉开拉链,拿出一个凹凸扣自封袋,打开翻查里面的东西。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