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都是医生,秀听过癌症这个词,是不治之病,得上几乎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秀道,“动身前我们去送你。” 易真笑道,“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可以去北京找我们呐,等你生个女娃,给我们二蛋当媳妇!” 二蛋跟着就道,“当媳妇!” 秀噗嗤一声就乐了,忍不住逗二蛋,“二蛋,你知道啥叫当媳妇吗?” 二蛋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妈妈给爸爸当媳妇,生二蛋!” 闻言,秀汗颜,忍俊不道,“易姐,你家二蛋,你都给他灌输了啥思想啊…” 易真哈哈笑,“这可不怪我,是他爸成天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二蛋要是被教歪了,全赖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说笑,易真突得想到了什么,跟秀说正经事,“儿,你以后想干点啥?你想过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比如像你家小陈那样,整点学术,再或者,像你以前去黑市上捣腾的小买卖,你不会要一直在邮局上那种闲得蛋疼的班吧。” 易真问的倒真让秀陷入了思考,以至于都没听清易真最后爆口。 秀道,“易姐,你说的我确实考虑过,就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自己到底能干什么。” 学术方面,她只念到高中就止步,本无法和陈学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提并论,像以前那样捣腾小买卖,又是犯罪,不敢明目张胆的来。 似乎看出了秀的疑惑,易真笑了笑道,“儿,如果你想和小陈一样搞学术,那我劝你现在就好好学,现在没有高考,不代表以后没有,如果你想做后者,也不要怕,早晚都会合法化。” 秀已经不想问易真怎么会知道这些,决定听她的,点头道,“易姐,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我会好好想想!” 辞工手续办理起来很简单,易真跟秀说完没几天就向工会递了辞工信,又把手上工作给新招进来的小范,比小范还早进来一年的小曹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眼神幽怨,易真只当没看见,虽说小曹是她名义上的徒弟,可这徒弟工作不咋地,坏水倒是多,想接手她的工作,没门! “易姐,有没有要给俺干的活。”小曹忍不住了,站到易真跟前绞着手指头,同时怨愤的看了一眼低头整理材料的小范,比她还晚进来一年,凭啥取代她地位,不就比她长得漂亮点,女妖似的! 易真没看她,继续递给小范资料,“没啥让你干的,你坐着歇会。” “易姐,你是不是对俺有意见。”小曹红了眼眶,她这话声音不小,办公室几个老东西都纷纷往这边看。 易真心道你才知道我对你有意见啊,单凭你背地里给我穿小鞋,不是顾着先前的师徒情分在,早收拾你了! 易真呵呵笑,“你怎么就笃定我对你有意见,难不成是你干了啥亏心事?” 小曹脸顿时涨得通红,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下文来。 索易真就要走了,也不怕得罪谁谁谁,直接道,“干不了啥活就一边呆着去,别站这跟木头桩子似的耽误我干事。” 小曹噎噎的回了自己办公桌前坐着,敢怒不敢言,小范不由悄悄冲易真竖了个大拇指。 办完接手续,跟几个前辈告辞,易真把工作证给马大姐。 “小易啊,这里就是娘家,以后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呐!”马大姐拉着易真的手,眼眶微红。 丁科长也道,“去北京是好事,在哪工作都一样,到了首都好好为人民服务!” 易真挨个谢过,拎着自己东西出来,一身轻松,去了北京才不要干劳什子为人民服务的活,她要让几十年后的胡润富豪榜上多个女富豪的名字! 易真辞工之后,何新也办理了辞工手续,一家四口买了腊月二十三的火车票,小哭包免票,二蛋半票。 临上车前,秀和陈学功去送他们,把刚卤好的野兔递给易真,让他们在火车上吃。 “哇,还有卤鹌鹑蛋!” 快过年了,秀总得给家里人谋点福利,存点腌货卤货好过年。 “你们要来北京玩啊。”易真舍不得这个地方,舍不得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秀弯把二蛋抱了起来,忍不住亲了口二蛋白的脸蛋,保证道,“以后去北京,一定找你们。” 小哭包一岁多来,冲秀扑腾着手,“亲,亲亲。” 秀笑,又把小哭包从易真怀里接过来,左亲右亲,小哭包咯咯笑,吧嗒吧嗒在秀脸上印两个口水印子。 二蛋不,随即也要冲秀脸上印口水印,不过还没窃香成功,就被陈学功从后面一把抱到了他怀里,冲二蛋伸了脸道,“亲我的。” 二蛋嫌弃的扭开脸。 何新笑得肚子疼,“老陈,真有你的,我家二蛋的醋你都要吃。” 陈学功哼哼,心道等我家旦旦长大了,让他亲你媳妇,看你有啥想。 说说笑笑,直到把何新一家四口送上火车,陈学功和秀才回去,候车室人多拥挤还不觉得有多冷,出来之后寒风阵阵,陈学功把秀的围巾往头上裹,给她裹得就剩两个眼睛才意,把她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家去。 “苗苗哥,你说外公来咱家吗?” “可能来,可能不来。” 秀汗颜,决定不问了。说曹说曹到,两人站门口掸雪进家门,客厅里坐着喝茶的可不就是许显荻?! 跟许显荻一块的还有两个穿便装的中青年,皆身量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 两人纷纷喊了外公,秀左右看看,没见着许淑华,陈秋实道,“你大娘去你那里了,大冷的天,她又从家里抱了一棉被过去。” 钱寡妇自己住在那儿,许淑华这个亲家也会三五不时的过去看看,给钱寡妇置点东西,蔬菜大酱豆油白糖之类的生活用品,钱寡妇总能用得到。 秀哎了一声,转而问许显荻,“外公,你们晚上吃了没?” 许显荻咳嗽一声,道,“吃是吃了,没吃,你要是再做一顿也行,最好面做点手擀面,有没?炝点葱花切点丝,腊也行!” 陈秋实擦擦额上的汗,怪他,怎么就不想着再招呼老岳父再吃点呢。 秀忍着笑,去厨房系上围裙做许显荻要吃的手擀面,她做多,估计两个跟着许显荻的年轻人晚上也没吃多少,家里还有卤野,切了一盘,腌萝卜干切丁拌上调料,许显荻唏哩呼噜吃了两大碗,两个年轻人把锅里剩下的全给吃了,连汤都没剩。 许淑华回来了,瞧见她老父亲面前搁了两个大碗,讶道,“爸,谁晚上没给你吃饭呐?” 许显荻摆摆手道,“别提了,晚上在总理家吃的,大白菜炖土豆,炝萝卜丝,好歹赶着过年吧,连点末星子都没有。” 这可就有点做过了,普通人家赶着过年凭票还能多买二两呢! 这年头,越是大领导越要勤俭朴素两袖清风,吃那是享乐主义,奢侈腐败,得挨批,总理家就住革委会大院职工宿舍里,还不一定有个科长的住房条件好。 晚上许部长和随行干部在国营招待所下榻,明天还要去视察一钢,在这坐了一会儿,进屋看看睡的旦旦就走了,临走前问道,“旦旦取大名了吗?” 陈秋实道,“他老太给取了,旦旦这一代论辈分排到祺字辈,取了陈祺松。” 许显荻不住点头,“不错,老亲家还会取名字嘛!” 次秀去上班年前最后的班,虽然才腊月二十四,但许部长今天就会走,不管查不查得到他们,明天都会清闲很多,排个值班表,每天安排一个人轮值班即可。 八点钟,所有人都到齐,周科长呼吁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一天要全身心战斗在岗位上,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偷摸去百货商店抢货,不得… 刘姐科打诨,“上厕所呢?” 周科长重重咳了一声,“除了上厕所之外!” 一番鼓舞之后,大家各司其职,秀管拍电报,吴大姐填电报单,一上午就没几个来拍电报的,所以还是很清闲,秀把她藏在办公桌里的小说偷拿出来,看得津津有味。 上午没来,下午还不见人影,就在大家以为今天都相安无事,傍晚快下班时,许部长由总理作陪,连带一众大小干部,考察来了… 周科长动的讲话都哆嗦了,这么大的领导,他可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啊,还有总理在… 许部长在外一改在家的火爆脾气,显得格外和蔼可亲,让周科长慢慢来,别动,好好说。 主要还是了解各部门的工作业务,提出不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周科长脑子晕晕乎乎,把他提前准备的东西全给忘了,急得面红耳赤,就差没抓耳挠腮了。 局里的一众职工看着也着急,他们科长平时能说会道的一人啊,给他们开会时时头头是道,怎么倒了关键时刻还掉链子了呢! 着急归着急,可也没谁敢上去帮周科长说一句话。 当然了,有个想出风头想疯了的人例外,顾伟民几步冲上前,走到周科长身旁,侃侃而谈,把各部门的职务责任挨个向许部长介绍。 许部长往里走,面上不显山水,竖耳朵听顾伟民报备,顾伟民尾随其后,把周科长挤到了一边,说得眉飞舞,一个不察,把书记都挤在了身后。 全程陪同许部长楼上楼下视察,文件档案啥的,他都清楚。 考察结束,许部长乐呵呵对周科长道,“小周,你下面这小同志,还会说话嘛!” 顾伟民飘飘然如在空中,神情越发恣意张扬。 秀心里暗,顾伟民啊顾伟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科长呵呵赔笑,“哪里哪里,他还得再历练历练。” 听周科长这么说,顾伟民不由心生不,部长都夸他了,科长咋地?还想抢他功绩不成? 全局上下送许部长,许部长亲切挨个握手,握到秀时,许部长朝她快速的眨了个眼,刚在秀心里建立的伟岸形象一瞬间就轰然倒塌,秀竭力忍住笑,外公还是那么调皮啊… 等许部长走了之后,周科长脸上的笑不复存在,沉着脸,召所有人下班前开个临时会议。 大家各自归位,周科长先看了秀一眼,问她,“小孙,值班表排出来了吗?” 秀点头,“排出来了!” 为照顾单位女同志,秀把女同志的班都排在前面,因为越接近过年,家里烧洗发面蒸馒头的活还得女同志来干,男同志就排到年前和年后几天。 “还有件事。”周科长把话带到了正题上,“上头下达文件,鼓励大家积极支持农村建设,局里要派人去支援,还是老规矩,大家投票决定,今天我先通知,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这次争取把局里最优秀、觉悟最高、最积极的人派过去,支持的不仅是农村建设,还是国家建设!” 周科长把话音都甩了出来,再听不出来的那可真是二傻子了。 今天下班,秀心情极好,明天她值班,值完班就能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先去老房子给钱寡妇做饭。 “,这两天咱们就回去!” 钱寡妇一听,来了神,向秀抱怨,“太想家了,天天在这吃药,去医院,我都被折腾怕啦!” 秀笑,“生了病就得早治,你现在有没有好很多?” 钱寡妇点头,“那是比原先强太多,先前都不敢走路,你看我现在,啥啥都能自己干了!” 祖孙两唠了会磕,钱寡妇让她赶紧回去,秀看看手表,都快七点,是该回去了。 晚上又是热热闹闹一桌,陈家人,许显荻、许卫东再加上两个年轻人,当当围了一桌子。杀猪菜、麻婆豆腐、卤猪头、辣子炒萝卜丝,从食堂买了大馒头,炉子上咕咕熬着面粥。 许显荻道,“儿,你们单位哪小年轻,叫啥?有意思。” 是有意思,一连得罪两大领导,还觉着自己神气的不得了!所谓强龙不地头蛇,许部长再厉害,那也是在首都的大佛,家里的香不烧,去瞎拜啥外地佛? 秀笑回道,“姓顾,叫顾伟民。” 秀话音刚落,许卫东便皱眉道,“怎么又是他,他还没滚蛋啊!” 许显荻斥他,“瞎说啥!” 吃吃喝喝到快九点,吃了饭又点烟,老少几个男人云吐雾。 旦旦在屋里嗷一嗓子,吓得秀立刻扔了手上的刷碗布,进屋去看。 一米二的外沿没有防护,旦旦刚睡下那会儿,秀把他放在里面,就怕他翻滚下来,没想到怕啥来啥,还是滚下来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