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面上出了笑,大过年的给亲家人带来麻烦,她也过意不去,“不管他了,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儿,咱们好好过咱们的年!” 大年三十这天大早,陈老太拉了秀道,“儿,就你一个人在家,去把她接来跟咱们一块过年吧,人多热闹。” 秀拍拍陈老太的手,笑道,“,不用了,我昨天回去看我,她说今年要在我大伯家过年。” 钱寡妇现在也能豁得出去了,已经甩话音给两个儿子听,今年在老大家过年,明年就去老小家,过完年就得上抚养费给她,谁不养她,就贴谁大字报。 旁的不说,单这点就死死捏住了孙有银,这个农村政治家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当个孝顺的好儿子。 年三十这天一早孙有银就把钱寡妇请去了他家,高淑芬差点没把牙咬碎,怪气道,“大娘,大过年的,你不去跟儿一块过呐,城里多好,哪是咱们乡下能比得上的,我要是你,都不愿意回来自己住!” 钱寡妇只当听不懂高淑芬话里的意思,盘腿坐炕上,悠悠道,“我想在哪儿过就在哪儿过。” 当着孙有银的面,高淑芬不能把他老娘怎么样,火撒不出去,错眼看到大丫和二丫都坐在炕上嗑瓜子,气不打一处来,起扫帚就往她两身上砸,指桑骂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活都干不了,到现在连个婆家都说不到!” 高淑芬越说越来气,大丫今年都二十了,二丫小她一岁,翻过这年十九,狗娃都十五了,再过两年连媳妇都该娶了,两个闺女没一个嫁出去换彩礼钱,到时候她哪来的钱给狗娃盖房娶媳妇啊! 大丫被扫帚砸了个正着,掸掸罩衫上的灰,撇撇嘴进了里屋,对着镜子摆自己头发。 二丫胆子小点,贴墙一溜烟窜了出去,还顺了把瓜子装罩衫口袋里,不想在家干活,她大姐都不干,凭啥她要干,反正不干活最多被她娘揍一顿,揍就揍呗,二丫破罐子破摔的想。 磕着瓜子瞎串门子,不觉就串到了郑二婶家,年前小二说了个对象,两家人都意,准备过了年就定下来,这不,对方姑娘已经被小二接来过年了。 姑娘姓杨,叫杨素英,不是芦汪北合作社的人,具体在哪儿二丫也不清楚,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倒是漂亮,嘴巴甜也会说话。 杨素英搬了个小板凳,客气的招呼二丫坐。 郑二婶在忙活烧年夜饭,空跟二丫闲聊了两句。 二丫扭头,四下看看,没瞧见小二人影,就问杨素英,“小二人呢,这么俊的姑娘在家,他还能出去瞎溜达啊。” 被二丫这么打趣,杨素英脸微红,不过还是大方道,“他去供销社买炮仗去了。” 说曹曹到,小二手里捧着炮仗,又拎了一瓶白酒回来了。 二丫像是嘴巴没把门似的,见小二回来,张口就打趣,“你不是嚷着要娶儿给你做媳妇的吗?咋啦,这就变心要结婚啦。” 杨素英脸变得不自然起来,看向小二,呐呐问道,“儿是谁?” 二丫忙接过话茬道,“儿是我二叔家的堂妹,打小跟小二一块长大,他两关系可好着呢,谁不知道小二偷摸喜儿呀!” 二丫还觉得她说得好笑,哈哈笑个不停。 小二脸沉了下来,不客气道,“二丫你闭嘴。” 闻言,二丫撇撇嘴,“咋啦,我还不能说两句啊。” 二丫几乎是被小二给轰了出来,气呼呼的往家走,边走边嘀咕,“神气啥神气,就是存心要把你亲事搅黄了,你能把我咋地?我都还没说到婆家,你们一个个倒好,要生娃的生娃,要结婚的结婚,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直在外头晃到快傍晚才回去,高淑芬已经做好了年夜饭,二丫都没伸手帮忙,自然少不得要碍一通骂,缩着脑袋挨着钱寡妇坐,吃饭的时候夹菜一点都不含糊,直往嘴里送,不吃快点一会儿该啥都没了。 傍晚五点来钟,外头噼噼啪啪炮声震天响,陈家人围坐一圈,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菜。 红烧野兔,蒸腊,块烧土豆,辣子炒白菜,炒萝卜丝,蛋炒大葱,锅里煮了一锅骨头汤,熬得油白,滴了两滴香油,老远闻着都香! 除了秀倒了一碗白开水,其他人都倒上了白酒。 陈木匠提了第一杯酒,“希望来年风调雨顺有好收成,儿能生个大胖重孙!” 老陈家几代单传,比起陈学功心心念念闺女,陈木匠显然更实际点,先来个重孙传宗接代是要紧事。 陈秋实看了秀一眼,接着提第二杯,“孙子孙女都好,重要的是健健康康。” 许淑华也跟着道,“又不是只能生一个,孙子孙女都招人疼。” 秀力不觉增大,以前她在家做姑娘时,她上面八个嫂嫂哪个都巴望生儿子,一来为杨家人续香火,二来也为了得她爹的重视,她爹最喜二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嫂一口气给大哥生了双胞胎儿子,两个娃嘴巴甜又会说话,她爹能自然偏向双胞胎孙子一点么! 陈老太道,“儿还有几个月才能生呢,现在说这些干啥,别给她力!” “对对。”陈木匠自觉失言,忙道,“大家吃菜,其他啥也不说!” 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又开始张罗包饺子,家家户户都在剁菜馅,肚子鼓鼓的饺子在篦子上转圈,能守夜的熬到十二点再放一挂炮仗,煮一部分饺子,熬不到十二点的就等着第二天大早起来吃剩下的。 大年初一不兴回娘家,秀年初二才回去,今年没跟老地主一块过年,秀拎了酒去看他。 老地主很是高兴,但没让秀待太久,一来牛棚里连个像样坐的地方都没有,二来味道也难闻,臭烘烘的熏人。 “啥时候娃娃出生?”老地主送秀出来,乐呵呵的问。 秀摸了摸肚子,笑道,“估计明年劳动节前后。” “那好,不冷不热,坐月子不遭罪!”老地主道,“等娃娃出生了,我给他送份大礼!” 跟老地主说笑了一番,秀又去了趟郑二婶家,才知道小二说了个对象的事,也瞧见了杨素英,这姑娘还没回去,在男方家连过了几天,这门亲事基本上算是板上钉钉了。 “儿来啦,快来坐,至少得有五个月了吧,这都显怀了!”郑二婶给秀搬了把家里的高凳。 杨素英眨着大眼,好奇的上下打量秀,想起二丫跟她说的话,心里头不免有个疙瘩,耷拉着眼皮,没跟秀打招呼。 秀还不知道咋回事,没留意到杨素英别扭的神,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杨素英嗯了一声就算完事。 郑二婶心里还有些纳闷,杨素英这孩子咋还突然‘羞涩’了起来,平常来串门子的邻居这么多,她可不怯场,跟谁都能说到一块,今天这是怎么了? 任谁也没往别的地方想,郑二婶拉着秀唠嗑,“小陈呢?没陪你过来?” 秀笑道,“来了,在跟我大伯商量重修我爹坟头的事,大妮子姐今天没回来啊?” 郑二婶道,“让人带口信,说今天婆家那边来公亲,在家忙活呢,要明天才能回。” 娘两个你一句我一嘴说了会话,郑二婶扭头看了一眼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杨素英,越发纳闷起来,郑二婶主动道,“素英啊,这是你儿姐,跟大妮小二他们一块长大,跟我闺女差不离了!” 杨素英抬眼皮看了眼秀,没接话,轰的一下起来,对郑二婶道,“婶婶,我去看看小二哪去了。” 秀就算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了杨素英的敌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想都没整明白她敌意从哪来的,这可是她们头一回见面。 郑二婶皱了皱眉,摆摆手道,“行,去吧去吧。” 等杨素英走了,郑二婶才勉强解释道,“素英这孩子大概是害臊,看见你不好意思,等以后了就好!” 秀笑笑,转而跟郑二婶说些别的。 小二哪也没去,就在房屋后面整那两分自留地,抬眼看看朝他走来的杨素英,又低头干活。 杨素英别别扭扭的走到小二跟前,蹲坐在自留地的畦上,僵着声对小二道,“喂,你的青梅竹马来了,你都不回去看看?别等人走了以后瞎念想。” 小二没吱声。 小二的沉默,多少让杨素英很是恼火,抬脚踢了踢自留地里的泥土块,蹦跶到小二脚边。 小二背了个身,还没吱声。 杨素英不觉就气红了眼眶,抹着眼泪道,“郑耀祖,你得跟我道歉,你欺负我了!” 听杨素英话里带了哽咽,小二扔了锄头,跟杨素英并排坐在畦上,叹口气道,“这都啥时候的陈年旧事了,还值得你拾起来喝一壶老醋?!” 杨素英泣,“我就喝,就喝!谁知道你心里还惦记不惦记着她!” 小二抬手用袖子给杨素英擦了擦眼睛,黝黑的面颊泛着红,好气又好笑,“我要是还惦记着她,能跟你处对象吗?” 闻言,杨素英破涕为笑,“真的?” 小二道,“假的!” 杨素英又要急眼了,这个姑娘子直,不会拐弯抹角想事情,她只会听口头上承认的,追着小二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二不忍逗她,放缓了声音道,“当然是真的,二丫那人打小就不是啥好东西,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人,她说得话你别信,儿对咱家人都很好,别因为些子虚乌有的事跟她生分了,我既然要跟你结婚,那就是真中意你。” 杨素英这下高兴了,挽上小二的胳膊,紧抱着不撒手,蹭啊蹭的,得小二面红耳赤,想挣开又舍不得挣,就这么被杨素英拉回去了,正好上秀从他家出来。 杨素英主动招呼道,“这就家去啦,留着吃顿饭呐?” 秀一愣,随即笑道,“不了,我在家做了饭。” 杨素英又热情的挽留几句,秀回谢了,心里直犯嘀咕,直到回了家还没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就不想,随即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走亲访友到年初五,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初五这天,陈家人收到许显荻的亲笔来信,信中说他受主席同志亲自任命,佐助总理主持中央常工作,将会派人过来把许老太接到北京与他同住。 “妈,能不能确定是爸的字迹?”许淑华别的不担心,就怕是别人模仿许显荻字迹代写。 许老太跟许显荻大半辈子,自然能认得老伴的字迹,“是你爸的字,我认得,不会错。”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陈学功也是服了,“外公真有一手。” 说白了,批判谁不批判谁,主席同志一句话就能逆转舆论。 许显荻来信的第二天,就有陌生中年男人来访,穿着普通,但干净整洁,身姿笔,中年男人递给许老太一块手表,“许部长的手表,他说给你看了之后,您就会同意跟我走。” 第103章 10号二更 年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单位分的房有一样好处,椅桌柜不用心,都是现成的,只要把小件的家什搬过去就成了。 不过哪怕小件,也够来回搬的,棉被物衣服、锅碗瓢盆铁皮炉,样样都能搬过来。 他们了休息,陈学功先把秀送到易真家坐着,这种苦力活自然少不了何新,两个大男人一人推一辆架子车,来回折腾了好几趟才把必备的生活用品搬过来,其他不重要的可以慢慢整理。 这一忙活就是一天,易真在楼上张罗烧饭,秀要帮忙。 “肚子都这么大了,你坐着跟二蛋玩,我来烧。”小哭包睡着了,易真有大把的时间。 秀没跟她客气,易真家有张藤椅,可以半趟在里面,秀躺进去就不想再动摊,二蛋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搁了一包花生,水泥地上放的是他的木头碗,碗里已经剥了好些花生米。 等剥了一会儿,二蛋把碗递到秀面前,声气道,“姨,给你吃。” 原来小萝卜哼哧哼哧剥半天还是给她吃的啊,秀大为动,接过来一看,花生米粒上几乎粒粒都沾了二蛋的口水,二蛋不像大人剥花生力气大捏一下就开,全靠他的嘴嗑。 秀哭笑不得,在二蛋的注视下吃了两粒,剩下的又还给了二蛋,“姨吃两粒就好,剩下的留二蛋吃吧。” 二蛋咧嘴笑了,他也没吃多少,最后这碗已经干了口水的花生米粒就被端上了饭桌,当成一盘下酒菜。 看陈学功连吃了不少,秀一个晚上都忍不住发乐,惹得陈学功频频侧目,等下楼回了他们的新家,才把人抱坐到他腿上问,“怎么了啊?总在傻笑。” 秀摇摇头,就不说,说了之后陈学功指定要嫌弃二蛋了,毕竟他吃了二蛋不少口水。 肚里的娃娃突然伸腿踢了秀一下。 陈学功的手正好搁在秀的肚皮上,跟娃娃近距离打了个招呼。 “最近小娃娃总是踢我。” “真够皮的。”陈学功笑道,“随了我,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就总踢她。”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