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寡妇哎了一声,笑道,“去吧去吧,叨扰你了。” 易真领秀去了厨房,厨房里支了一口锅灶,紧挨灶台伸出一截洋灰砌出来的石台,上面放了把韭菜,还有茄子、青椒、蛋这才常见的。 秀洗菜,易真切菜,两人为晌饭忙活着。 秀将视线落在了易真的头发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一样了,“易姐,你咋把头发也剪掉了?还有…我记得你总穿颜鲜亮的衣裳,现在一身灰扑扑的,不好看…” 易真哈哈笑了,转而叮嘱秀道,“我正想跟你说,从今天起,回去把你鲜亮的东西都收起来,尤其是出门的时候,不要穿彩招摇知不知道?” 估计又跟时下政策有关系,秀点了点头。 在易真家吃了晌饭,秀赶着回去,易真也就没挽留,秀临走之前,易真想起了什么,拉秀到一边,低声问道,“儿,你家里还有吗?我想跟你换。” 秀愣了一下,随即对易真道,“易姐你等着,明天我就拿来。” 从易真家出来,秀甩了马鞭加快速度,赶在太下山前到了家,途径孙有银家时,孙有银喊住秀,“儿,吃了晚饭来我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第42章 10号二更 吃了晚饭,热了洗脸水,照顾钱寡妇先上睡下,秀才去了孙有银家,心里七上八下,大晚上喊她过去,不知道是为了啥事… 秀去的时候,孙有银家刚吃完饭,招呼了秀一声,高淑芬把碗筷收拾了,腾出个地方让秀上炕。 孙有银着饭后烟,神情有些严肃,半响方才对秀道,“儿呀,为了防止咱们农村出现走资派,就这两天,咱们公社要成立个基建队…等会你回家,费点煤油照亮,把家里的鸭能宰了的都宰了,舍不得自己吃,明天就拿公社副食品回收站卖掉,自留地里除了时令蔬菜,芝麻大豆花生以后一概不能有,一经发现,全拔掉不留,还有花椒树,也不能种…” 孙有银絮絮叨叨跟秀说着他近来学习到的文件,说到最后,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高淑芬盘腿坐炕上对着煤油灯打补丁,等孙有银说完了,她又补充道,“还有乡里集市,以后可都不能去了,私人倒卖一律视为犯罪。” 以往国家虽然实行统销统购政策,但在农村私下买卖方面管理的并不严,特别是夏天,自留地里的瓜果蔬菜大部分人都会拿到乡里集市上卖,离市区近的,也有挑到市区卖的,这些恐怕暂时都不能再有了… 秀点头,把孙有银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记在心里,从孙有银家出来,秀没急着家去,而是先去了何铁林的牛棚,告诉何铁林把新的棉花被还有大铁锅全收起来,但凡可疑的,全得藏着。 何铁林多明的一人,顿时明白了秀的话,让秀家去,其他不用管。 秀又去了趟郑二婶家,叮嘱郑二婶连夜把鸭鹅都宰了。 “好好的我宰它们干啥,咱家可就指着它们下蛋了!”郑二婶没听到啥风声,整个人还糊糊。 秀急道,“二婶你就听我的,今晚就把它们全宰了,你不宰,明天也不会再是你家的。” “咋啦,是出了啥事?”见秀不像开玩笑,郑二婶忙把秀拉进屋,低声问她咋回事。 秀家里公母加起来有十来只,都得宰掉,她没功夫跟郑二婶磨叨太多,再三劝她连夜宰杀,想到郑二婶家门口的花椒树,又叮嘱道,“明早让二叔天不亮就起,花椒树也得砍了。” 匆匆把孙有银代给她的话传达之后,秀忙回了家,大铁锅里烧一大锅开水,罩在笼子里的除了有十二只公母以外,还有三只野兔,秀看了看它们,好好的东西全给糟践了,秀实在舍不得。 可想到明天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她,只能咬咬牙,全部给宰了,拔掏内脏,留了一只野兔一只母撒上盐腌上,藏在橱柜里锁上,剩下的明天全带去市里和易真换东西。 杀完兔,秀又把她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旧书藏起来,还有紫檀弓箭,藏在地窖里用一堆破烂掩盖住,好在家里的大木箱和橱柜都是普通杨木做成的,至于桌椅板凳被何铁林东拼西凑打的不伦不类,表面又糊了一层黑油灰,不仔细看不会看出是啥好东西。 等再三确定家里没啥可疑的东西之后,秀才洗了手脸,上睡觉。 次天不亮,秀肩背昨夜宰杀的兔,还有家里剩的风干,约莫有五十来斤,赶到易真家时,她还没上班。 “赶紧进来,吃早饭了没?我做了饭,一块吃点。” 秀没跟她客气,早上走的急,没来及吃饭,这会儿肚子确实唱起了空城计。 厨房的铁皮炉子上熬了小米粥,馒头是昨晚在国营饭店买的,咸菜从空间里翻出来,盛好了放茶几上,招呼秀吃饭。 秀的背篓就搁在廊檐下,上面盖了麻袋,易真掀开看了看,惊呼,“这么多!” “昨晚连夜把家里的宰了。”秀有点可惜,“七只老母,平均下来每天能下三四个蛋呢。” 易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而问秀,“你给我整这么多来,说吧,这回想换点什么。” 秀头也不抬,毫不犹豫道,“大米白面,面条也行!” 换什么东西都没有换这几样实在,想吃了她可以偷摸去打猎,可要是想吃大米饭,那也得看看家里有没有,尝过大米饭的滋味,就不想再成天吃窝窝头菜团子。 而且眼下政策变了,谁知道往后去会发生什么,存点粮食有备无患。 易真忍不住笑了,“你还明!” 秀嘿嘿笑。 吃了早饭,秀把倒进易真家的大缸里,看着这么多,易真喜滋滋的对秀道,“儿你等会,我去屋里给你称粮食。” 易真进去没一会儿,在里面喊秀,“儿,大力王…快进来帮忙搭把手,太重了,我拎不动。” 秀依言进了屋,跟易真合力,称了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二十斤的挂面是易真送她的。 一百多斤的细粮篓筐都装不下,只能背一部分手里再拎一部分。 外头冷不丁传来拍门声,两人皆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易真指指里屋,让秀赶紧把粮食藏屋里,她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一身制服,头戴盖帽的公安同志,站得笔,手里端着饭盆,饭盆里盛的是豆腐脑,上面搭了三油条。 易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大门就开了个隙,她人挡在隙里,双手抱臂,凉凉道,“是姚公安呐,大清早的这是干啥来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方便让你进去,有啥事就站门口说吧。” 别易真姚公安的男人把手里的饭盆递了过去,语带讨好,“还没吃吧,我上班路过,顺道从国营饭店买了点豆腐脑和油条。” 易真不客气的接了下来,仍旧挡住门,笑眯眯对姚公安道,“都这个点了,姚公安怕是急着去上班吧,我就不耽误姚公安上班了,这豆腐脑跟油条,我就谢谢了。” 说完闪开身,啪嗒一声把大门关上,给姚公安吃了个闭门羹。 刚才开门时,秀瞧见了外面的人,她记好,一眼就认出外头的公安就是之前把她们两私下易逮个正着的人,等易真关了门,秀忙道,“易姐,他这是又来逮人了?” 易真噗嗤一声笑了,举举手里的饭盆,对秀道,“这回不是逮人,是来献殷勤了。” 秀立马明白了,促狭的看着易真,长长的哦了一声。 易真腾地脸红了,伸手弹弹秀的脑门,把饭盆里的豆腐脑倒进铝制饭盒里,严严实实的封上,又把油条包进油纸里,搁在秀的背篓里,“拿回去给你吃,补点油水。” 秀连声拒绝,“公安同志买给你的,我哪能要。” 易真摆摆手,不以为意,“又不是啥好东西,放心吧,他献殷勤的时候多着呢。” 说着易真冲秀笑,龇牙咧嘴,“他害我连蹲几天班房,不好好收拾他,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秀默默在心里为那位公安点了支蜡烛,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她易姐姐! 秀抬头看看时间,问易真,“易姐你该去上班了吧,我也该家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更重要的是孙有银跟她透,今天基建队要下来挨家挨户检查,没收东西不说,还得对他们进行集体思想教育。 易真挎上包,锁了门跟秀出门,边走边道,“这几天医院也了套,大会小会开不断,今天批判这个,明天批判那个,正事没有,去早了也没啥事可干。” 秀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咱们队里好像也要开始了。” 易真安她,“别担心,你好就好在成分好,只要不做破格的事,不怕别人揪住小辫,我就不行了…如果我这里熬不下去,到时候投奔你,你可别嫌弃!” 闻言,秀忙道,“我家地方大,你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 在医院大门口分开,秀一路向南走,脚步匆匆,尽量避开人,走了一会儿,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秀心里咯噔一下,她听易真说过,近来市里大街小巷到处是纠风气查走私的人,秀别的不担心,就怕她身上的粮食被看到,来历不明的东西,查得格外严格。 秀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身后跟着的人干脆小跑了起来,在后头吆喝秀,“小同志,走这么快干啥,快停下,停下!” 走得越快落入别人的眼里,那就是心虚,思及此,秀干脆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出一副茫然的神,指指自己,对身穿仿制军装的年轻人道,“是在叫我吗?” 军装年轻人气吁吁撵了过来,神严厉道,“走这么快干啥?!背篓里装了啥,还有手里的,拎的是啥东西?!” 秀面不改道,“拎的是玉米粒,背的也是,要去粮管所换粮票,我手里有证明!” 昨天从孙有银家开的介绍信还在秀兜里,期能对得上,不等年轻人管她要,秀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年轻人,“你看,这是介绍信!” 年轻人接过仔细审核了下,有公章,期也对,介绍信里说是来市里办事,但具体没说啥事,时下的农村人难得进市里一趟,要办的事可多了,不少人的介绍信都没有写具体到啥事,这点年轻人倒是见怪不怪。 为了更有底气些,秀直了杆子,对年轻人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家中任何东西都经得起审查,没有见不得光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一趟看看!” 除非疯了才会为这点事跟人跑乡下去审查一趟,来回走路都能累个半死! 年轻人又打量了秀一下,两麻花辫垂在两侧,身上穿的也不是花里胡哨的衣裳,规规矩矩的罩衫长,彩也不亮丽,罩衫袖口处还打了个补丁。 年轻人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 秀按捺住心中之喜,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走了几步,刚想加快步子,身后的年轻人又撵了上来,喊住秀,严厉道,“背篓里到底装了啥?!哪来的油条味?在哪买的油条?如果是去国营饭店里买的,一油条要二两粮票,你一个农民,又是从哪里来的粮票?!” 秀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圈,愣住了。 年轻人立马道,“把背篓放下来,让我检查下!” 这一检查还得了,里面可是装了五十斤白面粉呢!时下农村小麦大都支援国家建设,大丰收时候,她和钱寡妇加起来统共也才分了五十来斤小麦,皮之后最多四十来斤,如果给查到是背篓里装的是白面粉,手里拎的蛇皮口袋肯定也得接受检查,一百多斤的粮,被查出来可就完蛋啦! 就在秀做好准备逃跑时,错眼见到给易真送豆腐脑和油条的姚公安,忙大声喊了一句,“姚公安,你上班啊!” 姚公安在易真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的去上班,走在路上冷不丁听见有人吆喝他,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个小同志,年纪不大,疑惑间又听小同志道,“易真姐姐刚才还跟我提你了!” 姚公安耳朵尖,听到易真的名,立马住了脚,转而走向易真,站在易真旁边的年轻人姚公安认识,市委刚招进来的文员,急着立功,平常正事不干,就会大街小巷逮人查,查到可疑的就带去公安局让他们审问,姚公安看到他就烦得不行了,他们公安局很闲吗?成天为这点破事瞎忙活! “小蒋,怎么回事?!” 被喊小蒋的年轻人立马道,“这位小同志背篓里有油条香味,我让她解开给我查查!” 闻言,姚公安一阵气结,油条香味都能给他闻出来,狗鼻子都没他灵吧! 看到姚公安的那一刻,秀脑子里立马有了主意,眼下听小蒋这么说,秀立马道,“油条是姚公安给的,还有豆腐脑也是!” 姚公安顿时乐了,“这位小同志,我认识你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你买豆腐脑油条!” 小蒋立马跟着道,“借口!一定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走,跟我去公安局接受审查!” 小蒋话音刚落,姚公安喝道,“去什么公安局,我不就在这儿呢!” 公安局加上他,统共也就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他头上领导,平时局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在管,就这个小蒋,不知道给他找了多少麻烦! 秀不急不缓道,“姚公安,你早上是不是给易真姐姐送了豆腐脑油条?” “咳咳…”姚公安差点没被空气呛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秀笑了笑,“因为当时我就在里面啊,易真姐姐不停向我夸你人好,会照顾人,心又细…” 秀专挑好话说,把姚公安夸得飘飘仙,心道她真说我有这么好?那为何见了面总不给我好脸…难道是擒故纵? 姚公安可不好糊,正道,“那豆腐脑和油条怎么又到了你手上。” 秀转转眼珠子,换上可怜之,“我生病了,想吃点好的,易真姐才硬把豆腐脑和油条给我,她跟我说,姚公安你以后肯定还会给她送早饭,所以少吃一顿也没啥。” “咳咳…”姚公安面上浮现了可疑的红,随即又对小蒋道,“没什么好查的,她的豆腐脑和油条是我买的,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把我也查查?” 小蒋呵呵笑,忙道,“那哪能啊,没事啦没事啦,赶紧走。”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