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之下,郑二婶还真会!让秀把羊线拿她家,她手把手教。 “还是洋红的线!这颜,我从来没见过红得这么正的颜,儿,想织啥样的?圆领的还是心领?对开衫也行,我都会织!” 秀记得暑假去兰州,她和大舅妈帮苗苗哥挑了一件洋灰圆领羊衫,要是再织一件套头的,就有点重复了,想来想去,秀还是道,“那就织一件对开衫吧!” 郑二婶上下打量着秀,“儿呀,对开衫大人穿好看,你穿的话,还是织一件圆领套头合适!” 秀笑了,忙道,“不是给我织,给我亲戚织的。” 秀估计了一下陈学功的身高,让郑二婶按着郑二叔能穿得上的尺寸织。 郑二婶愣了下,再看看手里的洋红线,想了想道,“既然是你苗苗哥穿,那扣子就用黑,要四眼,指甲盖那么大的,要是面皮白的,男孩穿洋红也好看,里面搭个白衬衫,可神了!上回我在哪儿看到有人这么穿来着!” 接下来的子里,秀除了上学打猎干家务之外,又多了项织衣的活,好在她手不巧,但学东西快,织对开衫要先把前后两片还有后片先全织出来,郑二婶说织开衫就要用平针,本来洋红就颜就了,男孩子穿的衣裳,不能再用多余的花,三片织好后,袖子起头太复杂,还得郑二婶亲自上手才行。 磕磕绊绊织了一月余,天更冷了,农村不少人已经把大棉袄拿出来穿上,觉得热的就敞,这件羊衫除非穿里面,否则就得等明年才穿得上了。 秀没打岔,织好之后就赶紧给陈学功寄了过去,要是上海没变天,那没准寄过去了还能再外穿几天。 织完一件开衫,还剩下一斤羊线,郑二婶道,“指定是你苗苗哥特意多称线,这剩下的一斤足够你织两件衣,或者衣加也成,想要啥样花的,我来给你织!” 秀摇摇头,她已经有过两件羊衫还有一条羊了,想到钱寡妇天一冷就浑身发疼,秀道,“剩下的我给我再织一件吧,冬天让她贴身穿,暖和!” 郑二婶摇摇头,“我说话不好听,这么漂亮的羊线,织出来给你穿,糟践了,成成成…你想给你织,就给她织一件…” 农历十月底,一场寒来袭,上海的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大街小巷的市民们已经把冬天的衣裳都找了出来,他们冬天的衣裳可不像老农民那般,清一的土布棉袄,长款短款的羊绒大衣,中山装列宁装,高低筒皮靴,羊绒围巾,还有帽子…样式繁多,颜鲜,这座城市并未因为冬天的到来而显得沉闷。 寒来袭后的一周,陈学功已经套上了大衣,黑长款,他身姿拔,穿起来格外好看,阔步走在校园里,惹得同龄女同志频频侧目。 “小陈,你的包裹!”楼下宿管喊他。 陈学功止住了脚步,去宿管室取包裹,鼓鼓囊囊的一包,不知道装了啥。 看见来信地址是泽市,陈学功忙拿了包裹上楼,虽然鼓鼓囊囊的一包,但拿着还轻,臭小孩寄给他寄的是啥玩意?肯定不会再是风干兔! 第34章 6号二更 左手抱病理书,右手拎包裹,陈学功用脚踢开了门,一阵混杂着蛋香的面条味扑鼻而来。 何新这小子,又偷摸在宿舍开小灶! 陈学功前脚进门,何新赶忙把门关严实了,生怕给宿管闻到了味道上来没收他的柴油炉,瞧见陈学功又拎了包裹,忙道,“快点拆开看看,是不是,要是正好切点扔锅里下面条吃!” “吃吃吃,吃不死你!” 笃定这回不是,陈学功拆了包裹。 何新端着碗筷伸个脑袋过来看,“羊绒衫!还是洋红!谁穿的?” 说话间,何新放了碗筷,把陈学功手里的羊绒衫抢过来抖开看看,颜很,开衫的样式,整整齐齐了一排小黑扣,颜是女化了些,可这尺寸,分明就是织给男人穿的! 何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老陈,谁这么有才华,给你织了件洋红的羊衫?!” 陈学功看到第一眼时就黑了脸,眼下见何新脸上出一副‘你居然好这口’的表情,脸更黑了,一把将何新手里的羊衫抢回来,扔在上,撕开包裹里的信封,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苗苗哥,羊衫我跟别人学的,头一次织,针角不平整,你别嫌弃,下回再想找人织衣,这种细活让大舅妈干最好,她最擅长…不过苗苗哥,你还是适合灰黑,藏青也行,洋红…你再考虑考虑吧…” 陈学功给气乐了,还考虑考虑,都织好邮寄给他了,他还考虑什么! 何新出去刷碗筷了,宿舍里就他一人,陈学功重新拿起羊衫看了看,掉大衣试穿了下,很合身,针角确实不平整,不过看在臭小孩头一回跟人学,还是亲手织的,穿就穿吧,颜点习惯了就行。 眼看泽市一天比一天冷,秀近来也不去打猎了,有时间就赶紧织羊,等织好洗了晾干,赶紧让钱寡妇换上,让她穿穿看合不合适。 钱寡妇叹了口气,眼角有点润,按秀的意思穿上了全新的羊,贴身又软和,可比光腿穿棉快活多了! “,咱家野兔皮还有不少,我看干脆一垫褥,铺在炕上,咱们睡上去也能舒服点,剩下的就做几副手套还有护膝。“钱寡妇笑呵呵的点头,“好是好,就是我眼睛不好使,要不然这些活我做指定没问题…” 秀忙道,“这个我来想办法!” 这么多张兔皮,秀可不敢让周边邻居做,连郑二婶也不行,她指定会问东问西,想来想去,秀赶着周末,把兔皮全背到了市区,之前常去黑市卖野味,秀已经把大街小巷转了个遍,她记得自己曾在一条胡同里看到过裁店,打听摸索了一番,总算找到了裁店。 裁木匠梨园行,受旧社会的限制,这些手艺人大都是男,开裁店的师傅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瘦瘦高高,戴了副圆框老花镜,面前围了个围裙,弯用粉笔在布料上划痕迹,老师傅身后是悬挂的竹竿,上面挂的是做好的成衣,对襟夹袄、罩衫、中山装列宁装… 老师傅的徒弟手里提了个热水壶在熨做好的衣裳。 大早上,店里没其他客人,秀喊了声师傅,把背在身上的篓筐解下来,打开给老师傅看,“师傅,能做垫褥吗?” 老师傅看了之后,乐呵呵道,“别说兔皮了,虎皮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秀跟着笑了,老师傅让他徒弟把兔皮拿出来,老师傅见多识广,并没因为这点兔皮出惊讶之,更不会问东问西,翻看了完好无损的兔皮之后,对秀道,“小丫头,兔皮剥的倒是好,就是没处理好,不能直接拿来用,得先加工一下,至少把皮油干净了。” 对这些,秀这个门外汉就不懂了,忙问道,“能送到哪去加工?” 老师傅面笑意,“不用送哪儿,你多付点加工费,放在这儿我一块处理。” 秀不迭点头,又问道,“做完垫子剩下来的,还能不能做件衣裳了?” 老师傅略的估量了下,道,“够做一件对襟小褂,冬天套在棉袄里穿正好!” 秀正有此意,她来之前特意丈量了钱寡妇的尺寸,眼下听老师傅这么说,赶忙将钱寡妇的尺寸报给老师傅。 完之后回家等着就行,冬天送破衣裳来改的人多,秀前面还排了十来个人,老师傅让她月底再过来取。 就在秀心喜的等着拿兔皮垫褥、兔皮对襟小褂时,钱寡妇在又一股寒来袭之际,倒了下来,身上的老病犯了,浑身冰冷,全身大小关节碰一下就疼,哪怕秀成天把炕烧得滚热都不行。 秀要带她去乡卫生站看看。 钱寡妇不愿意去,她怕花钱,对秀道,“这是老病啦,等明年开天暖和就行了。” 现在还没进腊月,等进了腊月,那才是最冷的时候,再不去医院看看,只怕没熬到明年开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去生产队借马车之前,秀先去了孙有银家一趟,孙有银是大儿子,钱寡妇生病这事得跟他说一声。 哪知孙有银听了之后,并不为意,反而对秀道,“瞎折腾啥,你这都是几十年的老病了,哪年冬天不是这样,在炕上躺着,躺到明年开就好了!” 秀知道钱寡妇一到冬天就有浑身疼的病,去年她刚来的时候可正赶着寒冬腊月,钱寡妇身上疼是疼,好歹还能忍受的住,今年可好,躺在上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这还叫啥事没有?! 高淑芬在厨房生火做晌饭,听见秀跟她男人的说话声,从厨房出来了,面上挂了不耐烦的神,道,“儿你小,看不出来,你那人特别会虚,身上一点点疼她能说成疼得半死,先头又不是没带她去卫生站看过,医生都说了,穿多点就成了,你回去给她多套几件衣裳,去啥医院,麻烦不说,还浪费钱。” 这两口子都这么说了,秀对他们也就不再抱多大指望,跟孙有银说了声她要借马车,说完直接去生产队找何铁林,请他帮忙搭把手,把钱寡妇抬上马车,孙有银两口子不愿意麻烦,那她带钱寡妇去看。 乡卫生站陈设简陋,统共就一个医生,看了钱寡妇这种情况,直接对秀道,“去市里大医院看看,我这治不好。” 秀一听医生这么说,赶忙又掉头准备赶去市里,马车赶快点,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市里。 卫生站的医生跟在秀后面连喊了几声,把秀喊住,“小丫头,你急啥,等我把话说完啊。” 秀停了下来。 卫生站的医生道,“就你这样去,到那儿没人给你看,你连个号都挂不上!” 秀愣住了,“为啥?” 像秀这样摸不清状况的,卫生站医生见多了,喊秀进来,从办公桌屉里拿了张印有‘芦汪北合作社卫生站’的信纸出来,边写边道,“你当去市里看病是谁都能看的?乡下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都挤到市里看病,那不是给人家商品粮户增加负担吗?浪费医疗资源,那就是犯罪!” 闻言,秀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一声,啥破规矩,谁没事愿意挤着去医院看病啊! 唰唰几笔开了证明,盖上公章,递给秀,卫生站医生又叮嘱道,“拿着证明回你们队里再开个介绍信,多带点钱备上,吃一天的药可比吃一顿还贵!” 破规矩这么多,秀只得驾马车先把钱寡妇拉回去,直接拉到孙有银家门口,让孙有银开介绍信。 孙有银一看秀执意要带钱寡妇去市里看病,一个头两个大,想想家里剩的那点钱,磨磨蹭蹭,不想给秀开介绍信。 看个病都能拖拉成这样,把秀也急出脾气了,拔了声音冲孙有银道,“大伯,这介绍信你到底开还是不开!” 孙有银心里发虚,没注意到秀话语里的不敬,直叹气推道,“年年犯病年年好,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瞎折腾啥啊,再说了,今天我给你开个介绍信让去市里看病,明天别人知道了,都管我开,我这工作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秀急眼了,气得指着外边道,“大伯,外头躺的可是你亲娘!” 被个小辈这样指责,孙有银脸上一阵红白错,呐呐道,“开,我这就给你开…儿呀,都这个时候了,等你赶到市区人家也该下班了,要不明个再去?明个我跟你一块。” 折腾到现在,孙有银说的也没错,再去也赶不及了,拿到介绍信,只能把钱寡妇拉回去再等一夜。 次天不亮,秀就起了,去孙有银家敲门,砰砰砰一阵响,把孙有银家上下都吵醒了。 孙有银起来穿衣,高淑芬也跟着起了,警告她男人道,“药费要是太贵,不准你出那个冤枉钱,半死的老太婆了,尽不让人安身!” 孙有银没好气的回了声,“知道了!” 套上棉袄,装了十块钱在兜里,和秀一块去生产队套马车… 直奔市里,市医院就挨在火车站旁不远处,介绍信和转院证明都有,秀出示这两样,花五分钱成功挂上了号,挂号窗口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扔出一张纸条,秀看了一眼,内五科。 内五科是啥科,秀不清楚,她还是头一次来医院,晕头转向,孙有银也好不到哪去,马车停在医院门口,花一分钱请保卫科看着,孙有银背着钱寡妇在秀后面走,还是问了同样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三人才摸到了内五科。 一间诊室十平左右大小,里面摆了两张办公桌对放,一张诊疗,门口靠墙角处放着脸盆架子,脸盆架下是藤编暖壶。 孙有银赶紧把钱寡妇放靠在诊疗上,累得气吁吁。 秀把挂号条子递给中年医生,中年医生姓吴。 吴医生先问了钱寡妇一些病史,什么发现这个病多少年啦,怎么个疼法,是痛还是刺痛还是闷痛,又问她在吃什么药… 吴医生问一句钱寡妇答一句,钱寡妇答不上来的秀就一旁补充。 心里有了数之后,吴医生又从诊疗盒里拿了叩诊锤,给钱寡妇体检了一番。 “我她咋样?重不重?”见吴医生重新回到办公桌坐下,秀忍不住问道。 吴医生板着脸道,“再不治就残疾了,你说重不重?我敢保证,老人家拍一张双下肢放片,大小关节一定变了形,你们是怎么照看的?数十年的类风不仅会导致残疾,还会发心脏疾病!” 后面的医学词秀没听懂,但残疾两个字她听明白了,不顾吴医生难看的脸,忙追问道,“现在治还来得及吗?” “先治着看,谁也不能给你保证什么。”吴医生还是负责,没有夸下海口说保证治好这类话。 秀听了之后却是心里七上八下,啥叫先治着看… 孙有银突然开口,低声问道,“药钱贵吗?得多少钱…医生你看我们是农民,也没啥收入…” 吴医生打量了孙有银一眼,叹口气道,“来我这治病的,十个有九个哭穷,我知道你们难,谁不难,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治与不治看你们。” 孙有银犹犹豫豫的,朝秀看一眼。 秀直接对吴医生道,“医生,你给开药吧,我们治,指定治。” 闻言,孙有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丫头,就没瞧见他在朝她使眼吗?至少出去商量一下啊,你说治,这钱谁出?怎么出?可别都赖在他身上! 吴医生唰唰看了张处方单,递给秀道,“去钱拿药吧。” 秀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钱寡妇,“你现在这等着,我去拿完药就回来。” 秀前脚出去,孙有银后脚撵了上来,心里气归气,但也不能不管,秀这丫头自己跑出来了,她兜里有钱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