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累得一股坐在地上不愿意动摊。 外公看着眼前的两筐野味,惊的合不拢嘴,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打这么多呐。” 宋建武刚想说话,秀忙赶在他前头道,“小舅的功劳!” 宋建武挠挠头,嘿嘿笑了,确实有他的功劳。 折腾到现在还没能好好吃口饭,三人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没锅没水,谁也没有心思生火烧饭,匆匆吃了自带的干粮,把猎物都搬上马车,掉头驾车往回赶。 等到宋家时,天已全黑,等不及把马车送回生产队,宋建武把家里老少都喊进堂屋,反上屋门,把打到的猎物全倒在地上。 小舅妈挨个数,十只野兔,六只野,八只野鸽,两只刺猬,一窝麻雀,还有一条王锦蛇。 “娘咧,这么多!” “老太婆,快,杀只野,把野蘑菇搁一块炖了,再贴一锅饼子,大家先尝尝鲜!”外公摸摸干瘪的肚子,使唤外婆。 “好嘞!”外婆拎了最肥的一只,“再炒盘蛋,醋溜白菜咋样?” 眼瞅着地上这么多,外公乐得不行,“咋样味道好就咋来!” 第22章 入v一更 外婆去杀,二舅妈去和面,小舅妈刷大铁锅。家里就一口锅,先把小菜炒出来,香椿芽炒蛋、醋溜大白菜,炒好了端上炕几,让三个大功臣先吃上。 再刷一遍锅,葱姜蒜拍扁,油锅里过一遍,野切块先爆炒,再倒半锅水,野蘑菇倒在里面一块炖,玉米面饼沿锅贴一圈… 最后一锅熬玉米面粥,上蒸笼,热上吃剩下的三合面馒头。 这么些饭菜,一个炕几都不够放,得两个炕几拼一块,外公把秀喊到了炕上一块坐。 炕上围了一圈,外公外婆,小舅,两个舅妈,还有秀。 家里的六个娃就坐炕下的小八仙桌上,小八仙桌上没有香椿芽炒蛋和醋溜大白菜,只有一碗野炖蘑菇,宋家的六个娃眼盯着野,外公一声令下开放,六个娃立马伸手抢碗里的块… “儿,来,吃个腿!” “蛋炒得也,香椿芽是今天刚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面饼可劲吃,锅里还有…” 来这个地方这么久,秀也就今晚吃得最,不用顾忌吃多了粮食不够,也不用顾忌把好的留给这个留给那个,实在太痛快! 晚上秀留在宋家过夜,在堂屋和六个娃一块洗了手脸,秀洗好了脚,坐在炕沿上晃脚,她没拖鞋穿,在等小妞妞把大妞的拖鞋拿来给她穿,大妞已经洗好脚先钻进了被窝。 小妞妞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秀她外公干脆掐住秀的咯吱窝,直接把秀抱到老两口的炕上。 秀还有点羞涩,好在外婆睡的是中间,她挨着外婆睡,外公就自己睡一个被筒。 次下午,秀才从宋家回去,篓筐里背了两只野兔,两只野,还有两只鸽子,野蘑菇竹笋也拿了一些,剩下的全留给了宋家人。 宋建武要再拿几只猎物装秀背篓里,秀死活没要,宋家人多,六个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个都要补营养,孙家这边,就秀跟钱寡妇两个,也吃不了多少,再说了她有弓箭在手,碰着机会可以再打。 眼下家里多,一时半会都吃不完,可秀又不打算拿去卖,干脆又给宋建军两口子邮了一只野兔一只野。 秀这次寄的包裹刚上路,上次邮递的才到达兰州。 兰州某军工家属区,宋建军下了班,刚把自行车推进家属楼,就听见保卫科的王师傅喊他,“建军,有你的包裹!” 宋建军有些讶异,向来是他邮递包裹给别人,还有人邮递给他? 把包裹拿了上楼,陈秋娟比他下班早,楼道里的炉子已经烧起来,锅里煮着玉米面粥,陈秋娟背对着他在案板上切菜。 听见身后有动静,陈秋娟扭回身。 “咦,哪个寄的包裹?”陈秋娟同样讶异。 宋建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儿给寄来的。” “儿?”陈秋娟更讶异了。 两口子把包裹拆开,瞧见里面包的是两只风干野兔,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动的无以复加,这年头,农村终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儿这傻丫头,有啥好的不自己留着慢慢吃,还风干了寄过来给他们!这一寄还寄了两只野兔! 陈秋娟搁在手里掂量,咂舌,“这一只起码得有两斤重,还是风干的,要是新鲜的估计得有四斤重,是个肥兔子!” 外甥女知道孝敬人,宋建军自豪极了,“可不就是!” 陈秋娟心里也喜,这丫头,可没白疼! 两只野兔仔细搁在橱柜里收好,瞧见宋建军在看信,陈秋娟也伸头过去看,嘴里嘀咕道,“儿有说哪来的野兔没?” 宋建军从头到尾看了遍,摇头道,“没,我也好奇,这丫头到底咋到的。” 陈秋娟没纠结太多,“管她咋用到的,那丫头心里知道惦记着咱们,就是个好丫头,我看比你家那些侄儿侄女可好多了,咱们月月寄这么多东西回去,也没哪个回封信。” 宋建军下意识就维护他家里人,“几个孩又不会写字,再说了,邮费也不便宜。” 陈秋娟可不好糊,头脑十分清晰,“那儿呢,刚上学吧,也不会写字吧,那信一看就不是她写的,不会写字不要紧,关键是要有心!” 宋建军把双手高举头顶做投降状,不想跟陈秋娟因为这点事起争执,忙转移话题,“我给儿回个信,另外咱家里还有啥,拾掇出来,给儿邮点回去,那丫头不容易。” 陈秋娟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拾掇点东西出来…对了,你顺道再给我哥去一封信,让苗苗高考之后过来玩。” 宋建军哎了一声,“我看干脆让儿也过来玩玩,至于怎么走…就让苗苗从上海先坐火车回泽,把儿带着一块来兰州,有苗苗看着,我也放心…” 宋建军两口子邮递的包裹,又过了一周多以后,才到秀的手上。 正赶上冬小麦收割季,秀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劳动假,为了挣工值,秀每都跟着生产队下地劳作,傍晚收工之后,在地里再拔点麦秸秆回家晒上,留作柴禾。 家里有了大锁,钱寡妇也不用在家守着门了,每也跟着秀去地里拔麦秸秆。 祖孙俩把麦秸秆一篓筐一篓筐的往家背,就堆在院子里,这几赶上大晴天,冬小麦也抢收完了,秀闲在家无事,从队里借了大铁叉,把麦秸秆摊开爆晒。 正翻晒的时候,高淑芬手里拎个蛇皮口袋朝她家来了。 “儿,你大舅又邮东西来啦!” 秀忙放下大铁叉,和高淑芬一块进堂屋。 早上孙有银去乡里开会,合作社就在邮局旁边,孙有银开完会顺道就去邮局把他们生产队的邮件取走,连带着秀的也给取了回来。 高淑芬一看她男人手里拎着秀的包裹,赶紧放了手里的活,把包裹亲自送来给秀,顺带讨点小便宜。 知道自己不拆包裹高淑芬不会走,秀索当着高淑芬的面把包裹拆了开,两罐水果罐头,一包果脯,一包瓜子,一包白砂糖… 眼见秀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从蛇皮口袋里拿出来,高淑芬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大舅给你寄这么多好东西呐…” 其实高淑芬要是做的过分一点,直接在家就把秀的包裹拆开,或者扣了秀的包裹,秀也拿她没法,既然高淑芬的手脚还算老实,秀没打算这么抠门,分肯定是要分给她一些。 “大娘,这些你都拿家去吧。”秀分了她一罐水果罐头,半包果脯,半包瓜子,半包白砂糖… 高淑芬笑得见口不见眼,嘴里还客气的推诿两句,“儿,那咋好意思呀。” 秀笑笑,从西间拿了个篾篮,把东西装进去,“大娘,这些只给你,三婶那边我就不打算给了,她怎么待我的,你也知道…” 高淑芬立马明白了,忙道,“放心,这些东西我保管不叫万珍娘几个看到。” 等高淑芬走了之后,秀才拆开宋建军给她写的信,囫囵枣读了一遍,宋建军让她放假去兰州,至于咋去,字迹太潦草,她没看明白… 暑假啥时候?还得一个来月吧,秀把信装进了信封里,转头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秀把剩下的东西都藏进了橱柜,郑二婶家的三个孩好吃零嘴,果脯、瓜子分给郑二婶一些,何铁林不零嘴只想吃,那就等家里烧了再端一碗给他送去… 这一季冬小麦收割完,哩哩啦啦开始下起了雨,闲来无事,钱寡妇坐在炕上嗑瓜子,听着外边的雨声,高兴地跟秀唠嗑,“风调雨顺过了小半年呐…儿,咱们队里收了多少斤小麦?上去之后,粮仓里还有余粮吗?” 秀参与了集体劳动,这些她都清楚,“武叔说今年大丰收,小麦亩产量比去年多一半,咱们还是按去年的指标上麦粒,粮仓里还余将近一万斤的粮食呢!” 听秀这么说,钱寡妇乐得拍大腿,“队里留足种子,剩下全是咱们的!估计分到咱们手里,每人能分三十来斤!” 一个人三十斤,秀跟钱寡妇两个就能分到六十来斤,皮之后估计也得有四十斤黑面,总算能多吃几顿细粮了! 这种好收成也不是年年都能赶上,庄稼人就靠那点田,老天爷给活路了,他们就能过得好,老天爷要是不给活路,他们草树皮也吃过。 连下了几天雨,天放晴之后,庄稼人又开始张罗种下一季农作物,上头给了指标,秋半季种大白豪和高粱。 犁地、撒种、追肥料,又忙活了十来天,才算结束了这一季的农忙。 随即孙会计又挨家挨户通知,分小麦! 拿破口袋,挑大水桶,挎篮子…把能盛东西的家伙全带上,风风火火去队里分粮! 细粮,可是细粮呐!哪怕滚落一粒都要捡起来! 两大水桶粮食,秀和钱寡妇统共分到六十二斤,在生产队排队排了三天,才把小麦了皮,碾出五十三斤的黑面。 当天晚上秀就了一黄盆面,在锅里搁着,发了一夜。 次大早剁了一只风干的野,大铁锅倒上半锅水,加柴禾大火煮开,小火慢煮了一上午,泡了野蘑菇干、葫芦干,一块搁进去… 不止秀放开了肚皮吃,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像过年一般,啥也不管了,先吃上一顿好的再说! 历六月半以后,进入了梅雨季,连雨连绵。 抛开庄稼不谈,秀就喜这种天气,对她打猎来讲,占尽了天时地利。 落汤落汤鸭,沾了雨的野、野鸭还能再有力气扑腾?乖乖被秀捉回去红烧、火烤、熬汤! 渐渐的,秀发觉她橱柜里储藏的野味越来越多,夏季多雨又,总搁在橱柜里闷着容易发霉,她还不敢明目张胆挂在外头晾晒。 既然怕发霉,只能赶紧吃掉,接连着几天,何铁林都吃上了秀送来的,今天爆炒野兔,明天蒸野鸽,后天烤野… 何铁林吃喝足了,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开始说教秀,“丫头呐,子哪是你这么过的,咱们哪能天天这么吃啊!” 秀两手托下巴,蹲在地上犯愁,“多的吃不完,怕长霉。” 何铁林被噎住了,好半响才道,“拿去卖了换钱也好呀,送副食品回收站,按三钱一斤的价格回收!” 秀不为所动,“然后呢?十斤换三块钱,二十斤换六块钱,换了钱装在我兜里能干啥?粮食不用钱买,吃的菜家里自己种,衣裳终年到头才能做一身,想买其他东西不是用票就是管咱们要啥劵,卖了换钱还不抵换点票、换点劵!” 时下老农民手里钱是不多,但更多时候是手里有了余钱,想买个啥东西,才发现存够了钱也没用,工人阶级生产出来的东西还得管你要票、要劵,村里干部出门开会,还能凭介绍信用粮食到当地粮管所按比例换粮票,普通老百姓进城办事,只能自带窝窝头咸菜干,忘带介绍信的,那就得宿街头。 听秀这么说,何铁林面上又浮现了嘲讽之,“你还成天在我面前叫嚣人人平等的年代呐!” 秀哼了哼,不吱声。 何铁林在地上敲敲烟锅里的灰,低了声音对秀道,“丫头,你要真想换,可以去大桥口试试看。” “大桥口?” 何铁林笑了笑,“黑市,就在市郊区淮河大桥底下,临近厂矿和火车站,不过得小心别被逮到了。”cOmIC5.cOM |